第37章

晉晴波牽著女兒的手, 走近縣衙,她一步步邁上台階, 在門口差役和過路行人的注視下, 拿起鼓槌,朝路鼓狠狠砸下去。

“砰砰砰。”

路鼓之制,古已有之, 為的就是方便百姓告狀,所以晉晴波剛敲沒幾下,差役立刻過來詢問緣故。

在得知晉晴波確實要狀告他人後, 差役便將她帶入公堂之中,交由師爺負責處理。

師爺看過她的狀紙, “嘖嘖”搖頭,本想讓她回去找個有落印的鋪子重寫, 不妨擡頭看見面前人一身墨藍衫裙, 他上下打量她,遲疑問道:“你是秀才?”

晉晴波點頭:“我名晉晴波, 是昭明十五年淮陽縣生員。”

“哦哦, ”師爺連應兩聲, “我知道了,你先坐吧。”

師爺隨即吩咐差役去把被告王水生一家帶來,差役領命而去,不過兩刻鐘就把在城裏店中看守的王水生帶至公堂。

王水生看著旁邊安靜端坐,目視前方的晉晴波, 踉蹌幾步走到她面前,用手指比劃幾下, 不敢置信:“你敢告你丈夫?賤婦!”

“哎, 拉住他, 別讓他亂跑。”師爺囑咐差役道。

王水生立馬被拉走,晉晴波撇過臉,根本不看他。

又過了半個時辰左右,王水生父母也被帶入公堂,他們哆嗦著腿,一副害怕至極的模樣,但在看清狀告者後,臉上的表情卻變得無比憤怒。

王老爺子上前幾步沖她罵道:“你一個媳婦竟然把公公婆婆丈夫告上公堂?作孽啊!我們老王家作孽……”

嚎完轉身朝向公堂外圍聚的百姓,張手高聲道:“各位父老鄉親看看啊,天底下竟然有這麽孝順的媳婦,要把夫家全家送進大牢裏啊!”

王老娘順勢坐在地下拍打哭喊,好像他們家被害的多慘似的。

明明晉晴波才是差點被虐待致死的那個。

許清元牽著長冬的手站在公堂之外,與眾多議論紛紛的百姓一起靜靜等待本案開審。

不多時,一位頭發花白,年近六十的老頭穿著官服顫顫悠悠地走出來,被人扶著坐在大堂之上。

這人便是辛鹿縣的縣令蔣大人。辛鹿縣衙就在府衙旁邊,大事府衙上,小事他們來,有錯上頭背,有功他也能分一杯羹,混完今年就可以安穩致士,回家安享晚年,這個官實在好當。

要不是看在他年紀這麽大的份上,吏部才不會這麽照顧他,把他分到人人眼饞的辛鹿縣任職。

雖然是舉人出身,放在現在頂天做個縣丞,可誰讓蔣大人科考那時候缺人呢,於是他也就成了縣令,一幹就是四十年。

蔣大人年紀大了,坐在高堂上閉眼假寐,讓人分不出他是不是真的在聽。

差役跨前一步,高喊:“升堂!”

眾差高呼“威武!”

王水生忙拽著自家爹娘跪下,而晉晴波身姿如松地站在不遠處,拱手朝縣令行禮,並不用跪。

王家三人的目光仿佛要吃人一樣,但在縣令面前,他們不敢放肆。

師爺開口朗讀狀紙:“新案,具稟淮陽生員晉晴波年二十三歲為王家三口所囚三年……王家刁野,無法無天,稟叩大老爺,請作主俯準傳訊究追王水生、王棕同、嚴氏之責,以正刁風。”

“原告,你與被告是何關系?”蔣大人半眯著眼問。

不等晉晴波回答,王水生忙搶道:“他是我媳婦,我們是一家人。”

破家知縣,滅門知府,看來王家終究還是害怕對簿公堂,現在就開始忙著給自己找退路。

“既然是一家人,那就先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吧。”蔣大人說完,靠回椅背,眼睛重新閉上。

“兒媳婦,自從你嫁到王家,我們對你咋樣你心裏得有杆秤,水生疼你,連地都不舍得讓你下,他哪次從城裏回來都得給你帶吃的喝的玩的,就這樣你還不滿意,還要鬧到公堂上來?做人得有良心!”王家老兩口老淚縱橫,端的是可憐人的模樣。

王水生也表態道:“只要你現在同我回家,這些事都能過去,咱們還是好好過日子。”

“難道你忍心看長冬這麽小就沒有爹娘照顧?當娘的人怎麽會有這麽狠的心?”王老婆子恨道。

三人好話說盡,奈何晉晴波始終抿緊嘴唇,無動於衷。

蔣大人適時開口:“肅靜!原告,你說。”

“大人容稟,”晉晴波極力壓制著聲音中對慘痛回憶的恐懼,盡量將字句說的清楚,“學生乃淮陽縣人士,自幼好學,手不釋卷。十七歲嫁入王家為婦,王水生為斷學生科考之念,將我困在家中,不許出門半步。直到三年前,學生終尋得機會逃出,回鄉參試,考中生員。然王棕同竟利用親孫女長冬將學生引入陷阱,劫持回村,以鐵鏈縛於地窖之中,缺食少水,與人隔絕,三載不見日月。”

許清元咬著牙深吸一口氣,眼眶發熱,低聲罵了王家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