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明明每次進京前張登都會認真學習宮中禮儀, 可真的留在這裏以後他才發現他的小聰明和死板根本不足以應對太過復雜的情況。或許是運氣不好,他總是發現自己會陷入讓人指摘、動輒得咎的處境。最近在宮中停留之時, 他甚至時常聽到有人在背後嘲笑自己是鄉巴佬, 沒有見識。

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心的,張登越來越疑心自己的身邊有人在搞鬼。在謀士們的出謀劃策之下,他布局多月, 終於把府中上上下下全部肅清一遍。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新采買的下人仆役中居然有七八個來歷不明的,更令他憤怒恐懼的是自己從錫南帶來的親信中也並不幹凈。

對於這一點, 許清元並不意外。承鄉侯那樣高調地入京,京城這些官宦們誰能忍得住不插手。她覺得就現在逮出來的這些也未必就是全部。

在長久的修養後, 公主已經完全恢復。臨安郡主稟告過皇帝之後馬不停蹄地趕回了任地,臨走前她囑咐許清元說要繼續好好“照顧”張登, 許清元欣然答應, 畢竟她已決定通過拿承鄉侯開刀向皇帝博取信任。

水至清則無魚,當官的不見得有幾個人是完全幹凈的, 更不用駐守一方有實權的宗室。承鄉侯沒點把柄幾乎是不可能的, 許清元期待張登露出馬腳的那一刻。

不過與許清元的野心打算不匹配的是, 她最近手頭很是拮據。因為急需一定的金錢為自己的計劃做準備,許清元不得不去扒拉庫房,找出臨安之前送的禮物準備變賣換點銀子花用。

可沒想到還沒等她騰出手去典當,許久不見的佟三娘突然送上邀帖,說要趁她休息的時候請她去郊外踏青。現在佟三娘可是富甲一方的紡業領頭人, 每日忙碌的程度不在她之下,尤其是後來為了擴大產業規模長期去外地建立分廠, 兩人已經很久不見面, 怎麽這會兒突然有閑情逸致約她外出散心。

而等許清元去赴約的時候, 才知道這個郊外其實是佟三娘剛剛買下的一所京郊農莊,本來是某個官宦人家手中的地產,不過因為那家人急需銀錢,所以不得已將其變賣。

京城的土地是寸土寸金,就連附近的郊外也不遑多讓,這樣一所占地不小的農莊本身就不便宜,更不用說這裏新建的亭台樓閣雖然低調但卻無一處不精致,一看花費就不少。

“還是佟老板會享受,”許清元坐在樓台上,望著下面辛勤侍弄莊家的農民和遠處青山霧嵐的天然景色,感覺一顆汲汲營營算計的心都卸去了所有疲乏,整個人神清氣爽起來,“這樣的美景可不是能經常見到的。”

現在佟三娘家的產業雖大,但走的是薄利多銷的路數,發家時間也很短,她驟然買下這麽大處產業,資金鏈還能保障運行嗎?

在她旁邊的佟三娘梳著整齊精致的發髻,上面綴著價值不菲的金銀珠寶,整個人渾身透著自信,與一年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但奇怪的是,許清元卻敏感地從她臉上發現了一絲難以掩蓋的愁容。

她聽到許清元的誇贊推笑道:“我早已跟管事打過招呼,許大人想看隨時都可以過來看。”

說完,她從侍女的手中接過一個蓋著紅紗的托盤,捧到許清元面前:“聽說您前一陣子高升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您收下。”

那托盤並不大,裏面的禮物將紗布頂起一個小小的凸起,薄薄的一層紗面下隱隱透出金光。

“還是不了,”許清元收回目光,神情變得正經起來,“佟老板這次叫我前來,想必是有事要談,以咱們的交情,用不著這些俗禮,直說便是。”

佟三娘一手捏著紅紗將它揭開,托盤上一尊純金佛像端坐其中。那佛像雖小,五官神態卻栩栩如生,制作工匠的手藝可以稱得上是巧奪天工。她將托盤再伸到許清元面前,語氣竟然十分自然:“大人別嫌棄,佛像雖小,卻是我在南邊的白普寺開過光的,聽說那裏特別靈驗。”

許清元沒有接,她神情冷淡下來,起身借口說自己有事就要離開。

或許這一陣子佟三娘在外地搭建商業版圖的時候,也難免用上了這樣的手段,向來是無往不利的,不過許清元在其位謀其政,身為朝廷命官就是要避嫌,今天能來也是看在兩人以前交情的份上,可佟三娘不知道是習慣使然還是忘記了許清元的性子,這事辦得倒把兩人的關系搞得很僵。

見許清元生氣離開,佟三娘露出一臉懊悔,她將東西放下,殷殷挽留:“大人別走,救救三娘吧。”

“三娘紡業雖然是我一手創立的,可大部分決策都是您給的意見。誠然,作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我確實借此變得很有錢,可我書念的不多,這一行也沒什麽技術含量,賣了一陣子紗線和專利,現在攤子鋪的太大,越開越賠本起來,東西積攢的太多也賣不出去,就像您之前說過的那樣,市場飽和了。”佟三娘一改方才的自信模樣,灰頭土臉地低頭囁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