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許清元陳述完畢後, 朝堂中好一陣子鴉雀無聲。

眾官不由自主地去看黃丞相的反應,而後者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他站的挺直, 表情平靜,仿佛早就預料到眼前發生的一切。

皇帝面色冷峻,眼神銳利:“茲事體大, 許制使朝後詳稟。”

接著田德明便出來喊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無人再上前奏稟政事,百官各懷心思地退朝, 各自回衙門當值。

“許大人,請。”王內官守在門外, 一見許清元踏出朝殿,便迎上來帶路。

就在許清元向皇帝一一詳細回稟黃嘉年案的時候, 京城的另外一邊, 方歌帶著所有下屬貓在《新日報》附近的一家酒樓二層雅間,從她們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見售賣報紙的報亭窗口。

不遠處一位年輕女子急匆匆趕來, 將銅板交給售賣報紙的壯漢, 然後摸走一份報紙。她連回家也等不及, 站在路邊就看起來。

殷琬從來沒覺得這個世道竟然如此荒唐,跟現實比起來,什麽戲文、話本,什麽才子佳人、神話志怪全都不值一提。這段時間以來各家報紙都瘋了一樣地刊登黃嘉年和囚童案的消息,每日新聞層出不窮, 一個接一個的大官被扒落下馬,他們彼此之間千絲萬縷的關系牽扯和令人發指的淩虐無辜孩童的手段, 惹得百姓們義憤填膺。

為了追上最新的時事新聞, 最近殷琬每天都會一大早起來跑一遍各個時事報亭, 熱衷於掌握最新的消息動向。其中《新日報》用詞簡單直白,標題惹人眼球堪稱第一,便成為了她最近最喜歡購買的一家報刊。

拿到最新的《新日報》後,殷琬立刻覺察出今日報紙版面有縮水,標題比往常更大,正文比往常更少。雖然知道《新日報》的特色,但她還是被眼前勁爆的標題牢牢吸引住了。

“爆!輔國大將軍嫡孫采生折割幼童!”

“禽獸之類!吏部員外郎師景宣略賣期親卑幼!”

殷琬一目十行地讀完,整個人被沖擊到仿佛喘不過氣來似地張嘴大口呼吸著,她茫然擡目,眼中盡是驚愕,但還未等到她消化好報紙上登載的內容,就看見出了巷子的大道上一撥撥人跑著跳著往東邊而去,他們有的口中念念有詞,有的大聲呼喚友朋。

“快走,快走,有個婦人帶著好些半大孩子在京兆府衙前敲路鼓,聽說是跟最近的事有關,再晚去就占不到好位置了。”一個十七八的男生拽著自己的朋友往前跑,也不管對方是不是正在提被擠掉的鞋子。

顧不得剩下的報紙還未讀完,殷琬將其卷成紙筒塞進懷中,奔入人流。

京兆府前,江氏頂著日頭跪在路鼓前,她身邊還跪著八個孩子正狠命磕著腦袋。

孩子們依次輪流站起來用盡全力敲擊路鼓三下,然後將鼓槌傳遞給第二個人,自己復又跪下繼續磕頭,其情其景,慘不忍睹。

京兆府衙的差役上來帶人,但江氏卻不肯進去:“還有苦主尚未鳴冤。”

百姓們已經將衙門口圍的裏三層外三層,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大庭廣眾之下,差役沒敢直接動手,他眼看事情越鬧越大,扭頭進了衙門,將情況向長官匯報。

圍觀百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心軟的人當場掉下淚來,還有人連聲問江氏等人是有什麽冤屈。

等八個孩子依次敲完路鼓,復又回轉的捕快無奈道:“快起來,隨我進去吧。”

坐在內裏的師爺蘸好筆墨,記下八人名姓,然後他看向江氏,問道:“你是他們的什麽人?”

江氏不卑不亢地回:“我是他們的訟師。”

眼前婦人穿著粗陋、面容憔悴,一點也不像是讀書人的樣子,師爺狐疑道:“你識字嗎?”

江氏什麽都沒說,而是將一塊證明自己女進士身份的腰牌遞送到師爺眼下:“自然。”

“喬香梨……嘶,你不是那個……那個……”師爺驚駭不已地看著她,說話都開始結巴起來。

“請快些登記吧。”

“是,是。”師爺不復之前的不耐煩和傲慢,奮筆疾書,不過片刻便已辦好手續。

京兆府尹賴文生正襟危坐高堂之上,背後冷汗直冒,他看過喬香梨寫的狀紙,裏面的內容讓直他後悔自己怎麽沒早點致仕回鄉。

來人控告的一幫子嫌犯都是官場上的人物,由於“凡命夫命婦,不躬坐獄訟”[注],京兆府去拿人的時候,各家也只是讓家中管事代為對簿公堂。

一邊是幼童弱婦,一邊是幾十號管家及精壯下人,對比鮮明。

百姓們仰斷了脖子往裏探看,要不是差役們攔著,說不準就要擠到公堂上去了。

賴府尹硬著頭皮開堂審案,師爺抖著聲音將狀紙念出,每念一句,就不得不因為百姓們的喧嘩聲停頓一下。

“以上八位苦主生母皆為被誘拐略賣之人,其中六人曾遭受人犯采生折割之刑,苦主皆為人犯之子女,因身份微賤被人犯舍去或謀殺,後被訟師本人所救。”師爺咽了一口唾沫,瞄著賴府尹的臉色,繼續念道,“人犯乃為官之人,不得心正,反以淩虐百姓取樂。七品小官已可虐殺略賣奴婢、殘害親子;若官至宰相,豈非可戮盡郢都之人!請府尹大人觀案情由,上伸國法,下順民情,嚴懲人犯,還苦主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