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太醫院內。

左右兩位院判正推心置腹地對眼前幾位禦醫、醫士安慰道:“皇上年歲已大, 身體有病痛在所難免,院使知道這件事並不怪你們, 但你們畢竟是負責給皇上看診的, 身上難免要擔罪責,不過院使一定會替你們求情的,不必太過擔心。”

待長官走後, 在場唯一一位女醫士汪大人見同僚們對於背黑鍋無動於衷,氣得摔門而出。她快步走在撒滿了金黃落葉的小道上,越想越不服氣。

雖說如今女子科考已經較為普遍, 但是這樣良好的風氣在太醫院中卻並不盛行。她自己作為一個女子能做到有品級的醫士一職已經是沾了女官們的光,而且就這麽一個區區七品小官還是她為之努力了二十多年才於前幾個月剛剛坐上的。結果在她上任第三天皇帝便因胸痹病倒臥床, 簡直倒黴的不像話。

胸痹乃慢性病,之前那麽多任禦醫都沒有醫治成功, 現在倒是好意思單單挑他們出來替人受過。

“話說的好聽, 那為什麽把給皇上看診了十幾年的楊禦醫撇開不談,還不就是看我們這幾個沒背景好欺負, 柿子挑軟的捏。”汪醫士氣憤不已, 但是卻毫無辦法。

尤其是當她聽說院使已經將請罪的奏折遞上去的時候, 更是感到十分無力。雖然她明白皇帝不會為此砍他們的腦袋,但總歸降職是免不了的,何況這件事她本來就委屈。

接下來幾天汪醫士過得渾渾噩噩,她知道自己在等待那道降罪的旨意,那代表著自己之前二十幾年的努力全部付之東流。

幾個同病相憐的同僚也窩在藥房, 他們像在等待宣判的戴罪的犯人似的見不得光。

忽然一人從外面挑簾進來,他的語氣是與屋內氣氛完全相反的激動:“太好了, 有人替咱們說話了。”

眾人窸窸窣窣站起來, 強打起精神問:“是誰?結果如何?”

來人道:“是許學士, 今日朝上她將院使痛批了一頓,說院使在找人充當替罪羊呢。”

“真的?”方才還十分沮喪的醫官們此刻都高興起來,“許學士竟肯為咱們說話,是誰找的關系?”

汪醫士冷笑出聲:“還沒睡醒呢?你睜開眼看看在這裏的人誰能攀得上內閣大臣。”

被嘲諷的醫士漲紅了臉:“汪大人說話怎麽這麽難聽,大家彼此無事難道不好?怎麽你竟擺出這副態度來,跟許學士欠了你的似的?”

“是啊,你也知道她不可能欠我,無緣無故,許學士怎麽會為我們去得罪院使,也不知道是誰腦子不清楚。”汪醫士冷眼看著眾人面色驟變,心中卻似被壓上了一塊沉重的石頭。

許學士正年輕,身上沒病沒災的,他們這幫靠醫術吃飯的人怎麽回報?如果說許學士另有所圖的話倒是說得通。

醫官們往返宮中和各大王公貴戚之家,沾的又是生老病死的大事,而這也幾乎是他們醫術之外最大的價值所在。

此事鬧到最後,皇帝只說是自己年紀大,痼疾難除,要是回回問罪,太醫院哪裏還能剩下幾個人,只對院使略作處罰便將此事輕輕揭了過去。

受惠的醫官們都在打算著給許學士送什麽禮,汪醫士話說的難聽,禮數可不敢錯。但她親自上門去送禮的時候,許府卻回絕了。

這讓汪醫士心中更難安穩。不收禮便是收人情,眼下情勢緊張,她害怕醫官中的哪一個人萬一行差踏錯,出了事會拉著滿太醫院的人去陪葬。

而令她擔心的事在不久之後竟真的發生了。一天,有人傳信說許學士府上要請一位醫官去看診,其他人都是蠢蠢欲動的模樣,汪醫士心中哀嘆。

傳話人掃了一圈,突然朝汪醫士道:“汪大人,你身為女子更方便些,快去吧,千萬別讓許學士大人等。”

其他人悻悻坐下,看向她的目光中帶著歆羨。

拿上藥箱,汪醫士懷著沉重的心情來到許府,被帶到一處偏幽的院子進了正屋後,她只顧著觀察那位年紀輕輕便名聲煊赫的許學士,一時之間沒注意到其他人。她詢問對方身體有何不適,卻聽到周圍響起一陣哄笑。

那位許學士臉上帶著善意的笑容:“汪大人,要看診的是我這弟媳,不是我。”

汪醫士面上一紅,好在她長得黑並不顯眼。待眾人笑停,她才轉身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梁翰林,按照望聞問切診過,確認無誤後收起工具,汪醫士肯定道:“梁大人身懷有孕,恭喜貴府增添人口。”

得知消息的許家一眾人等皆歡喜不已,許學士面上笑容淡淡的,沒像其他人那樣高興地昏了頭,在仔細詢問過注意事項後,還親自將她送出來一段路程。

對方始終不談其他,讓汪醫士心中不知怎麽的竟有點詭異的失望。

在兩人分別之時,她忍不住問道:“許大人還有其他話想同下官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