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皇帝病愈後消瘦許多, 臉上露出晚年的光景來。

漸漸有風言風語說皇帝是因為年歲漸大,加之情緒長期失於調理, 所以患上了胸痹。

雖然胸痹是一種慢性病, 如果治療控制的好一時半會兒不會出問題,但是這就像是一個訊號,不但昭示著皇帝已經年老, 同樣暗示一場腥風血雨即將到來。

“曲介,葛高池。”許清元臨上值前喚來兩個護衛,問, “之前吩咐你們的事摸的如何?”

兩個護衛對視一眼,葛高池上前一步道:“回稟大人, 那兩人的上下值時間和路線都已摸清,不知大人還有何吩咐?”

“去蹲一下梁統領和他手下的白鴻朗, 守個一兩天就撤走, 注意別被發現了。”許清元道。

“是。”

次日去內閣的時候,許清元一邁進文淵閣的門檻, 就看見幾個中書舍人正湊在一起嘰嘰咕咕說著什麽。她放輕了腳步, 隱約聽見的幾個詞語都是跟皇帝胸痹之事有關。

他們見許清元來了, 忙住口放下奏折告退離開。

這次病好後,皇帝對丹藥愈發依賴,柳方士天天悶在煉丹房裏面,許清元想偶遇都沒機會。

自古以來無論是多麽賢明的君王,都很有可能踏上尋仙訪道之路, 而血淋淋的歷史教訓證明凡是沉迷此道的皇帝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當局者迷,但大臣們不允許皇帝迷, 他們一個個牟足了勁上書勸諫, 希望皇帝迷途知返。不過皇帝也知道這事兒他自個兒不占理, 所以對於大臣們的奏折他表面上照單全收,實際卻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

張聞庭被調任去京兆府後,雖然同在郢都,卻像從官員們的視線中消失了一般。許清元不敢掉以輕心,臨安郡主的探子說看到張聞庭去過寧府,這讓她不得不懷疑對方是不是最終甘願成為了寧中書手裏的棋子。

最近再見到皇帝的時候,許清元從未如此明顯地感覺到對方的精氣神與生病之前完全不能同日而語。皇帝雖然還想緊抓著權力不放,可是他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了自己龐大的野心,只能選擇倚靠內閣。

而作為一個疑心甚重的人,皇帝當然不會對掌握在寧中書手中的內閣完全放心,許清元還在猜測他會怎麽處理這個問題之時,皇帝突然下詔命清瓏公主輔理國政。

女官們歡欣鼓舞,雖然沒有加封公主任何官職,但這道聖旨將公主擡到了過去太子才能擁有的地位和權力,這還不能說明皇上屬意誰繼承大統嗎?

不過皇帝同時下詔讓鄧如玉升任左都禦史職位,此舉令部分公主的支持者不太理解。本來公主輔佐治理政事並不影響其在都察院兼任官職,她可以照舊掛名,一應事務由鄧如玉來處理便可,尤其是她的權力本來也被後者實質架空。

皇帝這樣做產生了一個嚴重的隱患,一旦其重新獨攬朝政或者其他公主不能再輔佐料理國事的情況出現,那公主要退回哪裏,或者說她還能如以往一般在朝堂上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嗎?

次日,接近下午下值的時間,突然有內官來傳內閣眾人去見公主。

禦書房這種地方基本是皇上專屬,象征意義十足,即便是被委任輔佐國事的公主也不敢坐在那裏議事。因此幾天前公主便差人將內閣旁邊的一間偏殿收拾了出來,暫定在偏殿處理政務。

眾人被帶至偏殿的時候,除許清元之外的內閣大臣臉上都浮現出恍惚的神色。畢竟他們面對的人從一個頭發斑白的中老年男性換成了氣色紅潤的年輕女子,任誰都會不適應的。

端坐在正位的公主今日穿著一身簡單大氣的袍式衣服,頭發簡單盤在一起,看起來幹練得體,但是她直挺挺的脊背卻泄露了自己的緊張。

面對這麽多朝廷重臣,清瓏公主哪怕只是想要說一句簡單的話,也要在心中掂量個三四遍才敢開口。

公主的視線轉到末尾站著的許清元身上,對方本來一直微垂著眼睛,或許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眼睫微微動了一下。清瓏公主卻在對方擡眼前轉移了視線。

這番小動作沒有逃過在場眾人的眼睛,高學士心中納罕:難道公主和許學士鬧不和的傳言是真的?

“諸位閣老,”公主清了清嗓子,開口道,“秉承皇上聖旨,由本宮輔理國事。本宮年輕,歷練不足,還需各位大人多多教誨提點。”

寧中書帶著下屬下拜:“公主言重,此乃下官們的職責所在。”

“好,那本宮便直說了。昨日有戶部官員上奏說應當削減官員養廉銀,但是內閣的票擬上卻是駁回。”公主將一摞奏折挪到眼前,“敢問諸位閣老為何不準。”

誰也沒料到許清元先出聲應答,她緩聲道:“提高養廉銀本是因之前申國公‘八條令法’將征收丁稅之權從地方收歸到戶部,為壓住地方官員的反對意見才施行的。如今攤丁入畝之法一出,滋生人丁永不加賦,丁銀便隨賦稅上交,地方上的境況同從前沒有實質區別,故暫保留舊制為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