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怕就怕彼非良人,姑娘給他人做了嫁衣。”

?!

若是阮瓏玲親近的長輩,以勸誡的方式說出此話,她會覺得無比熨貼、窩心。

可眼前的男人與她非親非故,初初相識,他以何身份?以何立場?居高臨下對她的婚事指指點點?

全揚州城的人都知道,她與劉成濟的婚事已經板上釘釘,二人情投意合,是出了名的郎才女貌,平日裏也常一起出雙入對,除了一紙婚約,與尋常夫婦並無其他分別。

對一個安心待嫁的女子,說她正在給他人做嫁衣?

此言無異於詛咒!

著實無禮!

著實狂悖!

“至於方才姑娘所托,你大可放心,此事確實不足以與人說叨,出了這個院門,我定絕口不談。”

男人眉梢眼角,一絲溫度也無,語調波瀾不驚,態度漠然且冷傲,答應了阮瓏玲的請求。

他這居高臨下的態度,仿佛在無形中表明:此等瑣事,根本就不配由他的嘴中道出。

在這寥寥幾句之間,讓阮瓏玲對男人僅剩的好印象,盡數煙消雲散。

可作為一個合格的生意人,不將情緒掛在臉上,是最基本的與人相交之道,更何況,還是有求於人的時候。

但她唇邊那抹禮貌的微笑,到底還是消弭不見。

阮瓏玲心中認定了劉成濟待她情比金堅,定不會是那般負心薄幸之輩,可總不好去和一個外男去爭辯。

所以只垂下了鴉羽般纖長的眼睫,藏下了眸底蘊上的冷怒,屈膝微微欠了欠身,低聲道了句,

“如此,再次深謝公子了。”

說罷,阮瓏玲片刻也不想與這輕慢不恭的男人多待,立即扭頭,轉身離去。

桃花樹下的男人,昂首負手,望著她那抹窈窕的翠碧色背影越行越遠。

粉紅色的花瓣,隨風搖曳在半空中,那抹翠色的身影穿過花雨,有條不紊地在庭院中四處穿梭,不斷屈膝附身,彎腰伸手去撿地上的的銀票。

妙齡女子的身體曲線,隨著她的一舉一動盡顯無疑,領口處微微顯露出清晰可見的鎖骨,顯得她的身姿愈發纖細。

手若柔荑,頸若蝤蠐,身若楊柳,顏若舜華。

粉膩酥隔嬌欲滴,膚若凝脂似幽蘭。

可這般好顏色的女子,卻正伸出那雙欺霜賽雪的手,輕拍著銀票上的泥汙……

原是天上仙,卻惹凡塵事。

花入泥濘,瓣沾汙濁。

女子身上顯露出股透明的易碎感,使人難以自抑的,從心底湧上一股保護欲來。

李渚霖不由凝神,眸光落在那抹碧色身影上,直到她將銀票悉數撿完之後,與婢女雙雙消失在了庭院的圓拱垂花門下。

身後傳來一聲嘆息,小廝雲風唏噓道。

“公子難得如此提點人,也不知這位姑娘有沒有聽懂。”

“她可不就是為他人做嫁衣麽?劉成濟此時已被公子欽點成了探花郎,如今在京城炙手可熱,已被吏部尚書招攬,準備要做尚書府的東床快婿呢……”

其實若是光論容貌,莫說尚書府的三小姐了,饒是全京城的貴女們,也沒有幾個能生得如玲瓏娘子這樣好看。

饒是他家公子這般清貴自持、不為美色所惑之人,也不免多瞧了幾眼。

李渚霖轉了轉指尖的翠綠色扳指,眸光落在庭院中那把已無佳人的交椅上,

“事關情愛,當局者迷,想要看清談何容易?瞧她離開前的不耐之色,想來是未曾聽入耳的。”

“這姑娘也著實太慘了些,劉成濟隱瞞婚約,攀上了尚書府的高枝兒,而他的伯母刁鉆刻薄,妄圖抵賴賬款……

莫不是瞧著人家姑娘無兄無父,無人替她出頭,才敢如此任意欺淩,這般猖狂?”

“劉家這樣的人品,這樣的家風,真是白瞎了劉成濟寫出來的那一手好文章。

公子,咱們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幼帝年紀尚小,無法親政,今年科舉的一切事宜,都是由李渚霖這個當朝首輔一手操辦。

三甲當中,他對探花郎劉成濟的文章印象頗為深刻,不僅觀點毒辣新穎,且寫得鞭辟入裏,精辟透徹。

他難得生了絲扶植之心,所以才趁著政務之便,特意上劉府考察一番,誰知,便正好撞見了方才阮瓏玲上門催債的那幕。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若劉成濟想要在官場上有一番建樹,僅娶一商女為妻,確實無法助益。”

“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際,劉成濟若當真有才,道德上有些許瑕疵,可以酌情忽略不計。”

朝堂才經歷腥風血雨,先帝去世,無論是盤踞在封地的藩王,還是那些已經長成的皇子,都對皇位虎視眈眈。

李渚霖才用了雷霆手段,扶持了胞姐皇後誕下的幼帝登基,從官場薅下了一眾亂臣賊子,那堆狐群狗黨輕則罷免,重則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