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夜之間, 滿揚州的人都知道阮馮兩家和離了。

揚州百姓並不知道這兩家生了什麽齟齬,只曉得馮得才驟然被削去了公職,由官戶被貶為了商戶, 緊接著馮家就被阮家的家丁齊齊圍了, 婢女進進出出, 搬挪出許多箱屜……

連馮家那個女娃娃舒姐兒,都被乳母抱上了阮家的馬車, 絕塵而去。

短短半日馮家便生出這樣大的變故, 引得百姓們議論紛紛, 猜測不斷……

四鄰根據以往馮府半夜傳出的哭喊聲,以及淒厲的喊叫聲……

都ʲˢᴳ得出了一個結論:該!

阮府。

因阮麗雲常回娘家,之前入住的靜靈閣一直是有人灑掃著的,直接入住即可,可饒是如此,也不免再將由馮家搬挪回的器具布置一番,家丁仆婢走進走出,闔家上下一直忙到半夜。

夜半時分, 終於處置妥當。

阮瓏玲孤身一人,靜坐在煙霏閣的石凳上, 指尖靜靜攥著袖邊,眉尖微蹙,眸光望著廊下被風吹得悠悠晃蕩的橘紅色燈籠, 思緒飄然飛遠……

身側的妹妹阮玉梅,正在一旁掐著帕子抹淚, 嗓音嗚咽道,

“我說為何二姐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 卻還不想讓我幫她擦洗。定是怕我瞧見她身上的傷痕難過。”

“她身上哪兒還有塊好肉?青一塊紫一塊, 遍體鱗傷……二姐分明對馮得才那麽好!我們整個阮家對馮家都那麽好!

二姐究竟有哪兒對不起馮得才?他究竟為何?為何要這般欺負她?!”

寂靜的庭院中,響徹著嗓音怯柔的哽咽哭聲,就向一排密密麻麻的針,直直紮著人的胸口,使人悶得喘不過氣來。

阮瓏玲眸光隱有濕潤,她擡起指尖,緊握住了胞妹的手,語調沉重中又透著些冷冽,

“不用去想為何。”

“有些人來這個世上,生來就是為了傷害你的。

所以今後無論是我,還是二姐,還是你,都不要給旁人一絲一毫機會傷害到自己。”

阮玉梅擡起哭得紅腫的雙眸,似懂非懂點了點頭,然後又嗚咽哭道,

“若是二姐早點告訴我們就好了,她也就能早點逃離馮家那個魔窟,早點擺脫馮得才那個爛人了。”

阮麗雲之所以不說,約莫是摸準了阮瓏玲的性子。

知道阮瓏玲一旦得知她在馮家過這樣的日子,誓必要爭個魚死網破,不死不休的。

可就算鬧上縣衙又有什麽用呢?

區區商戶,無權無勢,又能掀得起什麽風浪來呢?

事實擺在眼前,這次若不是於則祺來得及時,那昏聵的縣丞,不僅要將阮麗雲處死,甚至還要對阮家上下施以酷刑,暴力鎮壓!

更莫說要成功和離、撫養舒姐兒,得到公平公正的審判了!

這一切的一切,不過就是僥幸罷了。

阮麗雲心中清楚,所以才一直忍氣吞聲,打落牙齒和血吞。

幸好。

幸好事情已經完美解決了。

“咱們和馮家的帳今後慢慢算。眼下最緊要的,是二姐的身子。

她好幾日滴水未進,身上又有那麽多傷,據翠湖說,還被馮得才狠踹了幾腳腹部,也不知有沒有傷到脾胃……

吳伯伯可診過脈了?如何說的?”

揚州城南的吳家世代行醫,醫術遠近聞名。

吳阮兩家自祖輩起就相交甚好,阮家但凡有個什麽頭疼腦熱,都是由吳家一手診治,就連阮母身上病入骨髓的症狀,多年來也得虧吳家的精心照料,才日漸有所起色。

“吳伯伯下鄉義診去了,並未在家。

好在純甫哥哥由長白山將將學醫歸來,乍然聽聞咱家遭此巨變,行囊都還未打點妥當,就馬不停蹄背了藥箱來了……”

“純甫哥哥診脈之後,道那些皮外傷,需好好修養月余才能完全康復。可除了外傷,還有內傷。

他說二姐外表瞧著賢柔,可內剛易折,在馮家被打壓欺辱多年,怕就怕緩不過來,心傷入肺,長此以往,傷了根基!”

這如何使得?!

就像是顆桃子,外表看著無恙,內裏卻已經被蟲蛀掏空,潰爛得不成樣子。

見阮瓏玲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阮玉梅又立即補了一句,

“三姐莫要著急!純甫哥哥也說了,只要身旁有人陪伴,保持心情愉悅,多出門踏青,不去想陰郁憂愁之事,便可將養回來的!

且純甫哥哥道他從長白山學成歸來之後,近來也無事,定會多多上門來給二姐疏解診斷的。”

阮瓏玲長長舒了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

改日咱們備份厚禮,上馮府登門道謝!”

清晨,靜靈閣,正房。

阮麗雲自從在官衙中,當著眾人的面和離書上簽字畫押之後,嬌柔的身子便再也抵不住,直直暈在了回阮家的車架上,後來沐浴、更衣、把脈、用藥……這些她都是渾然不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