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今日, 是阮成峰入翰林院當值的第七日。

他年紀最輕,又是初來乍到,總是要與同僚們熟悉熟悉, 先派些入門輕減的活計做, 直到今日, 才由同僚帶著跨出了院門,正式前往慈寧宮, 去給幼帝經筵侍講。

同僚楊肅領著他, 二人齊齊揣手頷首, 規規矩矩走在宮墻之下,見周遭無人,楊肅壓低了嗓子提點著,

“幼帝天資不算高,已經五歲半了,可連唐詩三百首都記不全,令太後十分頭疼,你待會兒進了慈寧宮警醒些, 可千萬莫說錯了話…”

若是背唐詩三百首都覺得吃力……

那便已經不是天資不高,而是有些許愚鈍了。

畢竟自家的外甥小為安, 比幼帝小了整整一歲,如今都已經快將論語學完了。幼帝身擔大任,卻猶如朽木, 想必太後作為母親,也難免覺得失望。

阮成峰將方才楊肅的提點, 全都記在腦中, 然後不禁低嘆了一句,

“今日得見太後與皇上, 就是不知何時能見上首輔大人一面……”

自從先帝駕崩之後,幼帝初初登基無法涉理朝政,首輔李渚霖謹尊祖制,只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上金鑾殿垂簾聽政。

五品以上官員入內殿,五品以下站外殿。

阮成峰這個七品翰林編撰,幾乎是站在了外殿的最末側,再加隔了一層珠簾,什麽都瞧不真切。

“你們這些剛入翰林的舉子們呐,就沒有不想見首輔的!”

是啊。

誰不想呢?

首輔,乃文臣能行官路的峰頂,李渚霖卻幾乎坐在那個位置穩坐了近十年,殺伐藩王,連戰匈奴,斬盡奸邪…

如此三朝才出一個的文官梟雄,大家自然都好奇他的模樣。

楊肅不是個沉悶之人,壓低了嗓子略帶玩笑道,

“想見首輔大人嘛,有兩條路。

一條呢,步步高升,做到至少三品官員,就能時時得首輔召喚訓斥。只不過這條路難走,還容易喪命。

還是第二條路更好走些。首輔無論對外手段如何,對家人卻是極其照拂的,不僅常去慈寧宮看望太後,得閑時還常陪幼帝讀書習字…

咱常去給慈寧宮給幼帝講學,若是得幸,自然是能撞見的。”

說話間,二人就行至慈寧宮外的甬巷內,站在宮門口等待太後宣召,此時從宮門內,迎面走來了位身著湖藍宮裝,碧玉年華的女子。

相貌秀美,神情嫻靜,行動間連插在發髻間的步搖都未亂晃一份,纖纖玉手被宮婢輕輕托著,儀態端芳至極。

“微臣參見淑寧公主。”

楊肅到底是在宮墻內行走慣了的人,認出來人的瞬間,立即跪地拱手垂首請安。

而阮成峰頭一次見到皇家貴眷,由乍然被公主的氣韻鎮住,一時竟呆了幾息,得虧楊肅適時扯了扯他的衣角,才回過神來請了安。

年方十六的淑寧公主朱萱,並未因阮成峰的微小紕漏而惱怒,先是微微頷首回禮,然後將他細細打量了幾眼,柔聲細語問道,

“想必這便是年僅十八,就連中三元的狀元郎了吧?”

阮成峰只覺得頭腦有絲昏沉,僵著舌頭道了句,

“是。微臣不過是沾了幾分考運,不值當公主玉嘴一提。”

朝廷命官與宮中內眷不可過從甚密,淺淺交談幾句可,若是侃侃而談則不合規矩了,朱萱得到了意料當中的答案,只抿唇一笑,二人擦身而過,就朝相反的方向回她的景瑜宮去了。

走出去十數步,直到確定身後人聽不見話語聲時,朱萱的貼身宮女點墨,才笑道了一句,

“公主,原以為那阮成峰年紀輕輕就高中狀元,必定是將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學問上,難免面目憔悴,不修邊幅些,誰知他竟生得如此英俊!

難怪壽國公的吳三姑娘,定遠侯的賀六姑娘,庸常伯爵府的林四姑娘……京中的貴女們各個都想嫁給他呢!”

先帝去世之後,膝下的皇子們鬥的鬥爭的爭,全都死傷殆盡,只有身為女眷的三個公主得以存活了下來,其他兩個公主都外嫁和親去了番地,獨留下了年僅十六歲的朱萱在宮中。

如今李家當朝掌政,後宮也是太後李明珠的天下,以往伺候過先帝的嬪妃們,但凡不是李家陣營的,全部都死得死瘋得瘋,使得朱萱這個公主也不得不惶惶度日。

她自小是被嬤嬤們照著嚴苛的宮規,一板一眼教養長大,是個極其內秀之人,心裏雖認同點墨的說法,卻也不禁蹙了蹙眉頭,

“皇宮大內妄議外男,若讓人聽見了,你免不了一頓板子。”

雖說如此,可朱萱在扭身入宮巷轉角處時,也不禁側側回頭,對阮成峰擡眸遠望。

誰知那風度翩翩的俊朗狀元郎,也正巧擡頭朝她看來!

目光相接,一觸即燙。

一種暗流湧動的情愫莫名湧動,二人皆覺心跳如鼓,又都慌亂著挪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