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堂內氣氛瞬間凝滯,小童們俱是大氣都不敢喘,心臟隨著著木棍在地面敲擊的‘篤篤’聲一下下跳動。

徐徐涼風推來粒粒桂花,淺淺日光穿過半開的雕花木窗,鋪上矮矮書案。

稍幾個年幼些的公子擠眉弄眼,默著站起身來,同自己身旁的夥伴比了一個手勢,便都站起來踮足往外觀望,心中燥熱難平,期待著一場好戲。

期間沒有發出一丁點兒的聲音。

回廊枯葉簌簌而下,天際碧空如洗,一片澄澈。

施率的彈弓繃緊,上邊嵌著一粒約莫二兩重的石子兒,那是趙姨娘特意令人做了給他打鳥玩兒的。

若是打到人的身上,定然要腫起一個大包。

幾只麻雀兒在樹枝上搖頭晃腦,拳頭大的圓滾肚皮上生著細細的絨毛,兩顆黑黢黢的眼盯著那繃緊的牛皮筋。

隨著一聲破空之響,雀兒驚起,啼鳴不止。

堂內頓時發出一陣淺淺的哄笑聲,施玉兒悶哼一聲,捂肩踉蹌後退半步扶上樹幹,髻上鴉發輕卷,秀眉微蹙,紅唇半咬。

她的肩上已經泛起麻意,暫未緩和,未察痛感,只如有重物而墜,片刻後才泛起如針紮般的痛楚蔓延。

施率大抵是覺得不過癮的緣故,兩臂伸開,唇上張揚起一個笑來,掏出石子兒方欲再射,卻被木棍打了一下手臂,驚詫之余皮筋失力,回彈至掌間,頓時雙眼湧淚,捂掌半蹲。

沈臨川低沉平靜的聲音自他頭頂響起,“施率,為何不上學?”

他右手中木棍輕離地面兩寸,隨著話落,便輕輕砸在地上,發出清脆響聲。

施率捂著自己的手掌,心中懼他,又怕這木棍子敲上身,於是只能撒謊道:“沈夫子,我來遲了,是打鳥兒呢。”

他的聲音悶悶,好似不悅,一雙眼睨了一眼還站在一旁的施玉兒,漫不經心撇嘴道:“我知錯了,先生罰我便是。”

“業荒於嬉,該罰。”

待他話落,沈臨川伸手,便有一小童從屋內拿出細細的竹條,竹條修剪平整,一端綁著布帶,一端水色光滑。

他修長的指節握在竹條一端,另一只手握住施率的手腕,確定方向後便往他的手上連抽三下。

聲聲清脆,皆是打在掌心,起落之間便泛了紅。

堂內一人探出半個腦袋來,幸災樂禍般說道:“先生,他打人呢,不是打鳥!”

那孩童聲音清幼,聞聲不過六七歲的模樣,施率後牙槽一咬,對著他惡狠狠的比了比拳頭,心下卻是顫了顫。

擡眼見沈臨川抿唇,便被他周身的冷峻氣度嚇了一跳,幾乎嗚咽出聲。

他們都怕這個夫子,雖說他生的好看,待人溫潤,但他們心頭總是惴惴,那不經意間流露的氣勢叫他們膽寒。

施率眼睛一轉,往前跑了兩步去拉施玉兒,低聲求道:“玉兒姐姐,你且替我辯一辯,莫讓先生再打我板子了。”

經他一拉,施玉兒的肩上便陡然作痛,痛意瞬間浸入,冷汗自額間冒出,白了面頰,有心答話,卻啟不了唇,只能無聲看他此時賣乖討好。

施率心中焦急,往她掌上掐了掐,半大小子力氣卻不小,施玉兒又是吃痛,勉強說道:“是在打鳥,先生莫要責備他。”

她寄人籬下,開罪不了頗受寵的趙姨娘,但這苦卻也不是只能咽下去,但她不說,自然有人替她張嘴。

思緒間,堂內初時說話的那小子從屋內跑出來,虎頭虎腦的模樣,拉著沈臨川的衣袖,擰眉道:“先生,施率騙人,玉兒姐姐臉都白了。”

兩人對持,沈臨川的聲音緩緩,打斷二人的話,他並不問施玉兒,而是問施率道:“施恪的話可當真?”

他的頭微側向施率的一邊,好似側耳細聽,眸微闔著,眉目疏朗,俊朗非凡。

施玉兒垂眸站在一側,安分不語,心中卻是計量著,若是施率真的挨罰,那也是柳氏和趙姨娘之間的糾葛,她應當只算是個被波及的過路人罷了。

樹影陰涼,幾人之間霎時陷入沉默,窗上趴著四五好奇孩童期待著接之後事情該如何發展。

眼見瞞不過,施率鼻頭一紅,便大哭了出聲,橫沖直撞要往院外跑,卻被沈臨川一下便抓住衣領,動彈不得,只能灰溜溜地站定。

“伸手。”

這兩個字中仿佛凝起寒意,令聞者膽顫,沈臨川不欲與他多言,小童隨即握住施率的胳膊,叫他躲無可躲。

竹條抽在皮肉之上的聲音脆亮。

“無故傷人,欺瞞師長,遇事避責,軟弱任性。”

他的話每落一句,竹條便抽下一次,毫不留情。

“將‘道德禮法’四字抄寫百遍,明日交上,”沈臨川將竹條遞給小童,扶著施恪的手進入屋內,只有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否則我定當將此事如實稟告你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