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妾身那娘家侄子家中頗有些資產,雖已有正妻,但若屆時妾身出面,擡她做個平妻,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趙姨娘疼愛施率,又心胸狹隘,無論是什麽事,對誰都心裏憋著一口惡氣,不吐不快。見施二叔不答話,便稍支起身子來晃他,嬌聲道:“老爺,您可聽見妾身說話了?”

經她一推,施二叔猛地睜開眼來,將她重重打開,坐起身來,怒斥道:“無知婦人!”

他的斥責之聲在風浪方歇的夜裏宛如雷霆萬韻,趙姨娘一動都不敢動,被嚇得臉色慘白,不知所以,顫著聲音哭咽道:“老爺……”

可她此時這幅柔弱的模樣不僅沒惹得施二叔半點憐惜,反而是招來了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施二叔平日裏對她還算溫柔,如此模樣,倒是少見。

只見他將被一掀,便下地站起身來,指著她罵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娘家侄子只不過是個走街串巷滿身銅臭的販子,我施家好歹為官宦之流,哪裏容得下一個走利之人壞了門風!”

“你倒是打的好算盤!”施二叔氣的面色漲紅,心裏頭壓了許久的火氣一股腦的湧了出來,最後只狠聲說道:“你再敢打這個主意我便發賣了你!”

早前曹通判便與他說過,過兩日就要來府上相看施玉兒,他日夜留心著,還未與柳氏交代,反而被一個妾室先拿了主意,這叫他如何不氣。

好不容易今日在族裏面過了道門面功夫,與那幾個老頑固交代,心裏剛松下一口氣來,就聽見這個賤婦說出此番大逆不道的話,這又叫他如何容得下這個賤人。

趙姨娘雖說得寵,但終究是上不了台面,柳氏掌權,她再得寵也只限於一方小院罷了,哪裏能知道這些辛秘。

此時她頭腦霎時清醒,忙將淚一擦,半跪在床上拉著施二叔的衣袖告饒道:“老爺,是妾身多嘴,您莫要生氣,這外頭風涼,您這是要去哪裏?”

施二叔將袖一把抽出,把自己來時的袍子一穿,此時見到她便覺得心頭厭煩不已,將門栓拉開便冷聲道:“我去白姨娘院裏,你自己好生反省反省你說的混賬話!”

門外的風夾著灰塵木葉一股腦的湧進來,趙姨娘此時如夢方醒般咬著後牙槽,一雙眼淬毒似的緊盯著黑洞洞的院子,等到施二叔的背影消失之後將床上枕頭等物發瘋似的打砸著。

她何時受過如此氣,又如何能想到,自己只不過是想給孩子出氣,竟然觸到黴頭惹得厭煩,只怕老爺這段時日再不會來她的院裏了。

夜裏一遭雨後,次日天凈風清,府內來往的婆子仆人都穿起了厚厚的秋衣,縮著脖子做活。

“今年冷的早,”柳氏裹著灰鼠立領披風坐在院裏,說話間咳嗽不已,不消一會兒便啞了嗓子,問身側人道:“你院裏伺候的人可還妥當?”

林子耀為她倒上一杯熱茶,然後將熱氣氤氳的茶盞送到她的身前,溫聲答道:“都妥當,姨母安排的人,自然是細心。”

他今日穿著一身石涅色交領儒袍,身形清瘦,長發用銀冠束起,端的是一副溫文爾雅模樣。

柳氏飲下一口熱茶,心中熨帖不已,目中滿是疼愛,招他坐在自己身邊,柔聲道:“若是恪兒能有你一半體貼,姨母都知足了。”

“近日功課可都還好?”

林子耀忙答道:“就算姨母不說,侄兒也會一直習書,日後若有所成就,定不忘姨母教誨。”

“好孩子。”

柳氏最滿意這個侄兒,不僅是因為二人血親,還是因為林子耀知進退,明事理,有前途,日後若是好好提拔,定能有所造詣,屆時對她柳施二家亦有益處。

二人閑坐間,言畫快步而入,先是看了一眼林子耀,才望向柳氏,欲言又止。

柳氏點頭,“但說無妨。”

言畫低頭,左右望了一眼,才說道:“昨日夜裏老爺在趙姨娘院子裏發了好大的脾氣,就連夜都沒過,便去了白姨娘的院裏。”

“哦?”柳氏放下茶盞,有些好奇,問道:“可有打聽到是所謂何事?”

“是為了玉兒小姐的事情。”

林子耀身軀一震,便聽她繼續說道:“趙姨娘說想讓老爺將玉兒小姐許給她娘家侄子,老爺便發了火,聽說還將趙姨娘痛罵了一番才摔門而出。”

柳氏了然,不禁嘆道:“果然,我就知道老爺已經拿定了主意。”

她的目光又望向林子耀,似有些哀傷又夾雜著一分慶幸,枯瘦的指將杯身握緊,“你瞧,若今日這府上掌權之人不是我,只怕我也會落得個如趙姨娘一般的下場。”

她柳家在濟州雖說不是什麽大族,但卻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若不是早些年新帝登基大肆嚴查各地與翼王一黨有關的勢力,她柳家也不會一蹶不振,施滸也不敢明目張膽險些將她淪做下堂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