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月光流下, 在美人眸中重新淌成一彎月。

守門的丫環聽見動靜,輕聲在門口問道:“姑娘,可是睡不著?”

這府裏的人都是有眼色的, 見到沈母的態度,便知曉施玉兒該是這個相府未來的女主人, 於是態度都是恭恭敬敬, 不敢有絲毫差錯。

施玉兒搖了搖頭,眸中湧上許多愁悵, 又慢慢踱回床邊,輕嘆一聲, 答道:“沒什麽, 馬上便睡了。”

她如何能想到來相府後便要與沈臨川分開,她早就習慣了有這麽一個人夜夜抱她入眠, 此時覺得失落罷了。

再者, 雖入相府之後沈夫人待她極好, 其余眾人亦是不敢有任何異議,但是不知為何,她的心中總是惴惴不安,覺得這一切仿佛來的太過輕易太過簡單。

施玉兒輕笑了笑,將臉埋進被裏, 怪自己從前受了太多蹉跎, 故而疑慮重,不敢將自己全心放下來, 好好接受這一切。

夜已深, 蟲鳴起, 憑添寂寥。

沈臨川走出書房時已經過了子時, 他回到屋內, 卻見只孤零零燃著一盞燈,不見佳人身影,心中有些落寞,於是喚隨從問道:“施姑娘可還好?”

“夫人早早地就給施姑娘安排妥當了,大人您盡管放心,”隨從知曉施玉兒在沈臨川心中的重要性,此時也有些討巧的意思在裏面,說道:“晚間夫人都帶著我們去見了施姑娘的,我們都明白該如何做。”

沈臨川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洗漱後便準備就寢,只是他卻輾轉難眠,覺得懷裏空蕩蕩的,想去擁那嬌軟的身子。

他坐起身來,欲下床,又想起來二人的院子間隔了半個時辰的路,且若此時縱馬,必定驚動眾人,於是又悻悻躺下,閉上眸子想讓自己入眠。

他想起來從前在濟州時,他的鼻尖總是縈繞著施玉兒身上香甜的氣味,沈臨川側了個身 ,指尖輕點軟枕,卻尤覺沒有施玉兒的肌膚滑嫩,一時間孤枕難眠,煩悶異常。

沈臨川坐起身來,揉了揉太陽穴,望著窗上透出的清輝,失了睡意。

今日兵部侍郎呈交上一份文書,是上官棣任職兵部尚書期間朝中鍛造武器數量變動,此文書涉及戶部與吏部官員以及國庫中的銀錢流向,其中雖各個數額皆可對上,但細細算來,卻有偏差。

偏差不大,但若從各部查詢核實再來一筆筆清算,不僅費時費力而且大動幹戈,只會打草驚蛇,得不償失。

從種種蛛絲馬跡來看,上官家與秦郭二家之間的確是有聯系,但是光是憑這些猜測定然不夠,他們目前最需要的便是證據,但上官家浸淫官場多年,定然將事情都做的沒有留下一絲痕跡,若他們想查,還是得先從郭家入手。

秦家秦鐘太過狠厲,不是適合下手的對象。

一連半個月,一直到入五月,施玉兒都沒再見到沈臨川一眼,每每問起,只能知曉他近日為了朝中之事忙到腳不沾地。

施玉兒也想過要去書房尋他,卻又擔憂影響他處理政事,故而只能悻悻作罷,但好在沈母體諒她,知曉她一人在京中難免覺得孤苦,故日日與她作陪,帶她新做了許多衣裳打了許多首飾,二人之間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般。

如此也好,總歸她不過尋個心安,再多不過沈臨川不在,她有些想念罷了。

五月初,氣候愈暖,衣不能沾身。

施玉兒這身子既畏寒又怕熱,盡管這段時日以來相府之中有大夫日日為她瞧著,配些調理身子的藥,但這些事情總歸不是一夕之功,不是短短時日便能調理好的。

這日,她正在院內的羅漢床中打盹,輕紗緩緩漂拂,不一會兒她便起了困意,一覺醒來時,已經過了申時。

伺候的丫環端著銀盤站在一旁,見她醒來,連忙將盤子放在幾上,聲音裏帶著欣喜,“施姑娘,您醒了,這是大人方遣人送來的荔枝,據說這個時節就連宮裏的娘娘都吃不上,是金貴物,您快嘗嘗。”

銀盤內綴著幾顆白玉櫻桃,放在最中間,眾星拱月般的,是兩顆紅彤彤圓溜溜的荔枝。

施玉兒的困意頓時消失,她揉了揉眼睛,懶懶地斜在床側,拈起一顆櫻桃來放入嘴中,頓時一股酸甜的滋味便湧入,她的眸子虛虛地望著那兩顆荔枝,也沒有要拿的心思,而是有些懨懨地說道:“送東西倒是送的勤快,卻也不知來看看我。”

“施姑娘,您可萬萬莫要這般想,”靜湖打了扇子來為她扇風,見她額間有些虛汗,便輕聲說道:“大人日理萬機,且施姑娘與大人下個月便要成親了,若是成親,便得像皇上告假回太原,手頭的事情若是處理不完,大人的婚假也過的不安生。”

“您怕熱,大人心裏惦記著您呢,這白玉櫻桃和掛綠荔枝可都是好物,您多用些,大人知道了心裏也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