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齊雲川的臉色沒有分毫變化。

“三哥這是幹什麽?南煙和我們齊家本就有婚約, 我和南煙朝夕相處,與她生出了感情,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兒嗎?”

“你是在和我講道理嗎?”齊聿禮頓覺好笑, 嘲弄般地嚇笑了一聲, “還是頭一回有人,來和我講道理的。”

在齊聿禮的世界裏。

道理、正義都是虛的。

他的喜怒才是真的。

齊聿禮話裏的諷刺意味濃的滲透空氣,蔓延進呼吸裏, 齊雲川臉上的笑,變得麻木,肌肉扯著,神經都是麻的。

齊雲川:“三哥。”

齊聿禮打斷他:“——講完道理, 又準備打感情牌了?”

“……”齊雲川哽住,仍是僵硬笑著,好聲好氣道,“你本來就是我的三哥。”

“你以為你憑什麽能站在我面前和我說話?還不是因為, 我們之間有那麽一丁點兒, 薄弱的血緣關系。”

齊聿禮那幅高高在上的淩厲感,如此刻的濕冷空氣般, 滲透進人的身體裏。

齊雲川咬碎了牙。

咽下空氣裏的羞辱感。

他換了一副深情款款的面孔, 掠過齊聿禮,望向南煙:“我已經和我父母說過,我想娶南煙,我父母也同意了,三哥你知道的, 我父母對南煙視如己出, 南煙和我結婚, 一定會幸福的。”

“說完了?”齊聿禮不耐煩了, 語氣沉冷,“你別搬出你爸媽來壓我,也別想著說服爺爺。”

“我只是想做的周到些。”

齊聿禮的語氣驟然又趨於平靜,像是看小孩胡鬧一般。

他聲音很淡,話裏卻滿是窒息的壓迫感:“既然想凡事都做的周到些,那就麻煩齊氏現任總經理齊雲川齊總,齊家五少爺,能夠想一想,你能做到今天這個位置,靠的是什麽?你的努力和付出嗎?還是你父母的幫襯?”

“都不是。”

齊聿禮的神情憐憫又同情,“靠的是——我的施舍。”

“我不要,才輪到你,懂嗎?”

死一般的沉寂。

齊雲川臉上毫無血色,一片慘白。

齊聿禮轉過身,低斂著的眉眼還泊著幾分沒收走的陰鷙。他對著南煙,倏地笑了下。

有種殺人過後,刀口舔血的殺戮感。

可南煙聞不到血腥味,也見不到一絲血光,甚至連那把滿是鮮血的刀刃,都被他藏的極好。他給她的,從來都是微薄的溫柔。

那微薄的溫柔,已經是他的所有。

齊聿禮拉著南煙往回走。

他的指尖溫涼,南煙卻貪戀這份涼。

齊聿禮沒拉她回房,一路走去停車場,動作粗魯地打開車門,然後,把她帶進後座,放在自己的腿上。車門緊閉,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但她總覺得自己才是落於下風的那個。

“偷聽到了什麽?”齊聿禮的視線,輕佻又散漫,由著她的臉,到她的頸,順著衣服領口,往下蔓延。她今天穿了件寬松的薄毛衣,拉扯間,領口敞開,隱約可見迤邐的凸起線條。

他的手,和他的眼同步。

車裏沒開暖氣,因此,車廂裏有著揮散不去的濕冷。

他的呼吸是溫熱的,手卻是涼的,一個撲灑在皮膚上,另一個,直接觸碰著她的皮膚。

冰與火交加。

仿佛一個回答不正確,冰會將她凍結,火會將她消溶。

南煙屏息片刻,“我沒有偷聽,是齊月偷聽的。”

到底還是被他發現了。

臘梅開到此時已近衰敗,車廂裏卻有兩朵傲梅盛放的尤為鮮艷。粉嫩的,輕輕一碰,不可遏制地顫抖著,卻越發挺立。

南煙的聲音也是顫巍巍的:“……我後來就把齊月拉走了,只……只聽到了一小部分。”

“聽到哪裏?”

幹涸的溝渠,漸漸有溪水泛湧。

南煙的聲音支離破碎的,勉強拼湊成一句完整的話,“你說、說,唯獨、獨齊雲川,不……不行。”

梅花沾水。

被裹在溫熱的水裏。

齊聿禮含糊不清的聲線,透著愉悅,“他不行,那誰行?”

“你,你行。”

“我是誰?”

溪水放肆橫流,南煙整個人猶如浸在潮水中,潮漲潮落,她聽見呼嘯的風聲,整個人被席卷進去,靈魂失守。

她無力地趴在他的肩上,啞了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念著他的名字:“你是齊、聿、禮。”

而後。

海浪來襲。

山崩地裂般,她動蕩不安地搖晃,梅花也在空中搖晃,最後,沒入溫潤之中。

室外的遲遲春色,浸滿車廂。溪水聲被風聲湮沒,梅花挺立飽滿,一遍又一遍地沾濕帶露。白雪上印著點點紅梅,斑駁迷離的緋紅,令人癡迷,淪陷其中。

……

南煙以為,齊聿禮會把自己帶回他的私人別墅。

醒來,發現她還在齊家老宅。

房間裏響起他低低沉沉的嗓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既然他把我的話完完整整轉述給您了,那我也沒什麽可解釋的,我也不覺得我有什麽好解釋的。我說的不是實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