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試想一下。

大半夜,空無一人,寂靜漆黑的塔底。

一盞光線微弱的夜明珠,一個滿身臟汙胡言亂語的瘋子。

披頭散發,瘋瘋癲癲,笑嘻嘻地說出了這番瘋話。

……是個人都得被嚇得不輕。

即使是還算經歷豐富的江宴秋,都下意識寒毛豎起,心中一頓。

……月亮?

這不是他第一次從這人口中聽到這個詞了。

——我的腦子……被月亮吃掉啦。

——要是被月亮知道了……他不會放過你的。

‘月亮’……到底是什麽?是這處處充滿詭異的望月塔?還是……上玄掌門月姬明?

他本來壓根沒指望能問出些什麽,卻沒想到如此猝不及防地聽到重要信息,江宴秋神色迅速一凜,追問道:“‘月亮’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你的腦子被吃掉了?”

那人卻不答,又自顧自吃吃地笑,像是瘋地更厲害了,手舞足蹈地發著癲,大喊大叫著旁人聽不懂的音節。

突然,漆黑的甬道盡頭,似乎傳來了腳步聲:“……誰在哪裏?”

——糟了,這瘋子動靜太大,怕不是把上玄的巡邏弟子引來了!

江宴秋心中暗道一聲不好,反手將夜明珠收盡儲物袋,四周頓時漆黑一片,他身形一閃,藏匿到一處隱蔽的視線死角,將周身氣機收斂到最低,順便還給自己腦門上拍了張隱身符。

就在他做完這一切的下一秒,一道身影恰好從拐角走出來,提著一盞燭燈緩緩走來,停在關著那瘋子的木柵欄前。

“左玉,你又在喊什麽?”

竟然是白天遇到過的為首的上玄弟子。

倒是碰巧,今晚撞上他巡邏。

要是旁人,可能只當左玉瘋病又犯了,但江宴秋第一眼幾乎就能判斷,這人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他後背緊貼著墻根,一動不動,好似已經跟空氣融為一體了。

那位左道友自然不可能回應他的話,只是嘻嘻笑著,還從柵欄中伸出手,想去夠那人手中的燭台。

那人一動不動,蠟燭的火焰在他漆黑的瞳孔中無聲跳躍。

他深深地看著對面披頭散發、滿身臟汙的瘋子,忽然道:“……你是想告訴我些什麽嗎?”

“……你是真的瘋了嗎?”

一片寂靜。

江宴秋下意識屏住呼吸。

左玉閉上嘴,停止喊叫,歪了歪頭。

江宴秋幾乎以為他要恢復正常,拉著柵欄外那人的手,互訴衷腸了。

但他卻驀地咧開嘴,露出一個無比誇張的笑容。

然後一下一下,重重地用自己的腦子,撞擊堅硬的柵欄!

對面那人的臉色一下變了!

柵欄的木紋上刻滿了繁復的符咒,為了防止犯人越獄出逃,禁制會自動施以控制和約束。

在左玉腦袋撞上柵欄的下一秒,符文的靈光驟然亮起,虛空中浮現出符文幻化出的繩縛和梵印,緊緊困住左玉讓他動彈不得的同時,梵印烙印在他的身體上,那片皮肉瞬間焦黑一片,發出刺鼻的氣味!

即使是這樣,他依然像是感覺不到疼一般,不要命地將自己的腦子撞向符文,短短幾瞬的時間,額頭上瞬間出現道道血痕,順著鬢發和眼尾蜿蜒流下,將整張臉都糊得血漬滿面。

對面那人握緊拳頭,不得不用自己的身份令牌打開地牢的門,快步走進去阻止裏頭的人自殘。

要是放著不管,這瘋子恐怕真能將自己撞死!

……機會!

眼下那人進入地牢,讓出了狹窄的甬道,江宴秋終於能從墻根的視線死角處閃身而出,幾步踏了出去!

有一說一,要不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江宴秋還真沒那麽容易溜出去,要是那名上玄弟子突發奇想或是心思警惕,再往前走幾步,他的蹤影便徹底暴露了。

江宴秋無意識地撇過頭看了一眼。

左玉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前方,正好看向了他的方向。

只猶豫了幾秒,江宴秋便心一橫,閃身離開,幾步奔向先前下來的暗道。

……至少現在,他還不能被抓住。到時候不僅解釋不清,要是引起上玄或是那位不知其真實身份的“月亮”的警覺就糟了。

他強迫自己轉過臉,撐著地一跳,幾步就躍上石階,輕巧無聲地消失在塔底盡頭。

江宴秋不敢耽擱,上到地面後又給自己多貼了一張匿氣符,沿著墻角,小心地出了望月塔。

——正好跟上玄的巡邏隊打個照面!

江宴秋心中一驚,萬幸他剛剛多留了個心眼兒,沒冒冒失失地直接沖出去。

貼著墻心中默數,巡邏弟子並未發現任何異狀,等他們盡數離開後,江宴秋又靜靜等了一會兒,才幾個閃身間離開望月塔。

月亮此刻正好升上最頂端,高懸在塔頂的正上方。

然而因為左玉那番瘋瘋癲癲的話,此刻清朗的月輝,在他眼中仿佛也染上了一絲詭異和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