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蕭家有子初長成

“蕩蕩乎,民無能民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

蕭誠擡頭看了一眼上首正自吟誦的夫子一眼,身子稍稍地縮了縮,借著前頭一人的背影遮掩,轉頭看向窗外。

天兒太熱了。

哪怕屋子裏放著幾盆冰塊,也是杯水車薪,更何況這兩盆冰塊,都是放在夫子左右。屋子並不太大,長不過十幾步,寬也不過七八步,卻是坐了小二十人,每個人喘上一口氣,似乎都能讓屋子裏的溫度升高一點點。

隔著一條卵石鋪就的彎彎曲曲的小徑,是數十棵垂柳,技藝高超的花木匠人,使得這些垂柳各有特色,竟是每一株的形狀,都有著一些明顯的差異,但卻又極為巧妙的構成了一個整體,絲毫也不顯得突兀,再與池塘、假山、水榭等一起,活脫脫地便是一副潑墨山水畫,單就這一份構思而言,便可稱一聲大師了。

一聲蟬鳴,蕭誠頓時精神一振,瞪大眼睛去搜尋發出聲音的地方。

但在視野之中,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丁手裏執著一根粘杆,卻突然出現在了一株垂柳之下,粘杆一揮,蟬鳴之聲戛然而止。

真是掃興!

蕭誠暗嘆一聲,好好的一幅潑墨山水畫裏,驀然出現了一砣汙漬,自然也就沒法兒看了。

那家丁出來的快,退走的卻也速,似乎就在蕭誠一眨眼兒的功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不過蕭誠也沒有了欣賞風景的心思。

興致被打破了,也就沒了那份兒心境。

說起來,這也是人家的工作,更是主家的一份心意。

“高家的家丁,還真是訓練有素啊,不愧是傳承久遠的世家大族。”蕭誠心裏暗自道,自家的那些家丁,就絕對沒有這份能耐。

與蕭家不過剛剛傳承兩代不同,保國公高氏一族,卻是真真正正的簪櫻世家,豪門大族,已經足足傳承了三百年六代人了。雖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但人家保國公的爵位,卻是一直承襲了下來,縱然這一代的保國公,只剩下了一個空頭爵位,在朝廷之中只任了一個清閑的職司沒有什麽實權,但幾百年的底蘊,卻也不是蕭氏一族能比的。

高氏與蕭氏是姻親。

當然,如果不是高氏到了這一代,眼見著更要衰落下去,也不會與蕭氏這樣雖然眼下繁華似錦但卻根基淺薄的家族聯姻。

蕭誠的祖父蕭鼎,做到了端名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一職。

而蕭誠的父親蕭禹,現在已經是三司副使,龍圖閣學士,而且已經在這一職位上做了近十年,算得上是功勛著箸,說不得便能更進一步,成為三司使。事實上,現在已經有風聲傳了出來,據某些消息靈通的人士透露,蕭禹的升遷,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也正是因為蕭氏如今如日中天,高氏才會與蕭氏聯姻。

對於這些年代久遠又日漸沒落的勛貴而言,通過聯姻的手段來確保家族的榮華富貴,本身就是他們的不二選擇。

保國公高玉的弟弟高健,現任光祿寺少卿,他的嫡女,便嫁給了蕭誠的大哥蕭定。

想起大哥蕭定,蕭誠的嘴角邊不由露出了一絲笑容。

蕭氏,算得上是將門出身了。

祖父蕭鼎,便是領兵大將,戍邊多年。

父親蕭禹,雖然沒有直接領兵上陣,早年卻也在軍中浸淫多年,主要便是管勾軍隊後勤事宜,在財計之上極有建樹,這也是他後來任職三司並在三司深耕十余年的一部分原因。

在軍中有這樣的基礎,蕭家的第三代,作為長子的蕭定,自然而然地便也進入到了軍隊之中。自進入軍隊之日起,蕭定便一直駐守邊疆,有著先人打下的基礎,再加上蕭定本身亦是悍將,作戰勇敢,屢立功勛,升遷自然是極快,雖然還只有二十二歲,如今卻已經升為了副統制。

麾下帶著整整兩千余人,其中四營為步卒,一營為騎卒,是實實在在的統兵大將。

蕭誠極是羨慕自己的這位大哥。

金戈鐵馬,縱橫沙場,那是何等的快意啊!

只可惜自己的老子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偏生要讓自己棄武從文。從啟蒙讀書之日起,自己便算是過上了暗無天日的生活。

蕭誠一點兒也不喜歡現在的日子,描不完的大字,背不完的經義,讀不完的典藉,當然,還有讓人欲仙欲死的八股文章。

無聲地嘆了一口氣,蕭誠轉過頭來,卻是激淩淩地打了一個寒戰,因為夫子的眼睛,此刻正定定地盯著他。

糟了!

蕭誠在心裏大叫了一聲。

這位夫子,雖然只是舉人出身,但卻是京城裏最為有名的夫子之一,一輩子沒有做過官,但幾十年來教出來的學生,卻是有數十名中了進士,這可是了不得的成績,一般人是根本請不到這位夫子出任族學的老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