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三喜

今天真不能算是一個太平日子。

早上挨了岑夫子的板子,晚飯又被嫡母捉去訓了一番,一頓飯也吃得沒滋沒味的。回到自己的書房,準備完成作業。剛剛破了一個題,老管家許勿言又匆匆地跑了過來,說是老爺回府了,叫二郎過去說話。

“大人心情可好?”放下筆,蕭誠有些擔心。連宅在家裏的嫡母都知道自己今天挨了板子,那晚上去高府吃了酒席的父親沒理由不知道。

高府之中嫉恨自己的人多著呢,逮著這個大好的告狀理由,豈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

“老爺心情很不錯。滿面紅光,情緒飽滿。”許勿言笑道:“二郎盡管放心。”

蕭誠一點兒也不放心,誰喝了酒之後,都會滿面紅光,至於情緒飽滿嘛,這可得兩說。也許此時的情緒飽滿,正是憋著勁兒想要教訓自己的亢奮呢?

看著蕭誠疑惑而又忐忑的模樣,許勿言道:“二郎,老爺是真的高興,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事,但肯定是好事兒。”

“但願吧!”蕭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又用力地揉了揉面郟,在臉上堆疊出一些笑容來,這才往外走去。

蕭老爺子在家裏最大的樂趣,就是管教自己這個老二。

踏進蕭禹的小書房,一陣子濃烈的酒氣便撲面而來,外頭天氣極是燥熱,屋裏頭因為放置了冰塊,倒是顯得一股陰涼之氣。蕭誠不喜歡在夏天使用冰塊,覺得這對身體不好,他情願少穿一點,多流點兒汗。

當今的三司副使,龍圖閣學士蕭禹,果然如老管家許勿言所說的那樣,紅光滿面,精神亢奮,正立在桌案之前,揮毫疾書,寫的卻是唐人王瀚的《涼州詞》。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飲琵琶馬上摧。

醉臥沙場君莫笑,

古來征戰幾人回。

歌言情,詩詠志,此時此刻,蕭禹寫下這首詩,只怕今日這酒宴便與此事有不小的關系。父親平素的書法,只能算是過得去,並不出彩,今日看起來,卻是龍飛鳳舞,筆觸幾欲破空而去,遠超平常的水平,的的確確是超水平發揮了。

而寫完之後,蕭禹仔細端詳,看起來也是滿意之極。

“大人!”蕭誠上前躬身行禮。

擲筆於大案之上,蕭禹回過頭來,看著自己的次子。

蕭禹體魄魁梧,身高七尺有余,從小習練武藝的他,雖然當了一輩子的文官,但與一般文人的羸弱比起來,卻完全是天上地下了。

用文武雙全來形容蕭禹,其實並不過份。

雖然真要論起來,是武不拔尖,文不出眾。但在武人群裏頭,他絕對是文才最佳的那一個,而在文人堆裏,論起功夫,他一只手就能掐死好幾個的那一種。

現在的皇宋,文人勢力極是龐大,開國皇帝一句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使得士大夫的地位得到空前的提高,當朝的文官們,扯著官家袖子不讓走,口水噴得官家一臉的情況也不是沒有,而官員之間當廷鬥嘴甚至於鬥毆,也時有發生。

但從來沒有人敢跟蕭禹動手,與蕭禹這位三司副使相爭的時候,大家都是絕對保持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優良傳統的,當然,換一個人,這個傳統便又會當成渣滓扔到九宵雲外去。

“坐!”指了指前面的一把椅子,蕭禹笑容滿面。

這讓蕭誠心裏有些發毛,趕緊歉讓道:“大人面前,哪裏有孩兒的座位?”

蕭禹哈哈一笑:“讓你坐就坐,長者賜,不敢辭,你哪來這麽多的毛病?”

看著蕭禹不像是在說反話,而的確是很開心,蕭誠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大人今日去高府那邊赴宴,不知是有什麽喜事?”

“當然有,不止一件,而是二件,不不不,是三件!”蕭禹也是坐了下來,從許勿言手中接過了醒酒湯,喝了一口,搖頭晃腦地道。

“三件?”蕭誠倒是有些訝異了,能讓蕭禹高興的事本來就不多了,還是三件,還真是讓他有些猜不到。

“第一件,今日宴上,岑夫子可是跟我說了。”蕭禹又喝了一口醒酒湯。蕭誠卻是立馬就站了起來,岑夫子果然不是告狀了嗎?虧我白日裏還贊了你一番。

蕭禹看了一眼突然站起來的蕭誠,卻是臉色不變,繼續道:“岑夫子跟為父拍了胸口,說明年的舉人試,進士試,以你的水平,不敢說前十,但身在一榜之中卻是篤定無疑的,要是說錯了,讓為父摳了他的眼珠子去。”

蕭誠長舒一口氣,岑夫子果然是好人啊,不但沒有告狀,還贊了自己一通,立馬他對自己的小人之心很是有了一些慚愧之意。

“你說這是不是一喜呢?”蕭禹看著蕭誠道:“嗯,也難怪岑夫子喜歡你,你這尊師重道還是做得不錯的。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