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心有畏懼

隔著屋檐之上流下來的雨簾,江映雪瞅著外面荷塘之中劃著一條小船的羅綱與蕭旖兩人看了一會兒,回頭看著一邊好整以遐喝著茶的蕭誠,笑道:“二郎倒是放心得下?”

“光天化日,郎郎乾坤,有什麽放心不下的?”蕭誠道。“而且這裏是你的內宅,不是心腹之人也進不來,自也不怕有人嚼舌根。”

“我是說呀,這船可小了一些,而且這羅雨亭,在教坊司和勾欄楚館裏,名氣可不小。”江映雪道:“你就不怕三妹妹吃啞巴虧?”

“她吃虧?”蕭誠哈哈一笑:“羅雨亭是只旱鴨子。”

江映雪眨巴了一下眼睛,沒有反應過來。

“小妹水性可是很不錯的,她小時候我親自教的。”蕭誠得意地道:“羅雨亭真生出歪心眼兒的話,小妹只消輕輕地晃一晃這小船,羅雨亭可就要大呼救命了。”

江映雪瞠目結舌,半晌才道:“可這池塘水並不深,以羅雨亭的身量,站起來不過到他腰間罷了。”

“我說我見過有人淹死在水不過膝的地方,你相信嗎?”蕭誠一攤手道:“重要的不在於水深水淺,而在於人遇到緊急突發事件時候的心態以及反應。雨亭啊,從小就是一個貴公子,這些事情,只怕差得遠。”

江映雪掩嘴而笑,看著小舟之上兩人,卻又是連連搖頭。

“羅雨亭想看看我家小妹值不值得他洗心革面,痛下苦功;而小妹呢,卻只是單純地想看看這個人值不值得她托付終身,她這個年紀嘛,有些好奇是自然的。”

“其實羅雨亭的皮相還真是不錯的。”江映雪贊道:“當得起氣宇軒昂四個字,看起來小妹第一眼的映象還是不錯的,不然,也不會有現在同船而渡了。”

蕭誠偏過頭,道:“氣宇軒昂?這我可就有些吃味兒了?可從來沒有聽你如此評價過我。”

“因為我不需要評價二郎你啊!”江映雪道:“評價一個人,自然得站在外人的角度之上才能看得準確。”

“我明白了,你這話,有點情人眼裏出西施的意思。”蕭誠拍手道。

“不管二郎是貴公子也好,是平民百姓也罷,是榮華富貴權傾一方也好,是落魄落難無所依也罷,映雪總是跟定了你的。”江映雪低聲道。

聽了這話,蕭誠卻是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地道:“沒有權勢,當初我便救不得你,自然也就認不得你,也就沒有你我的今天。所以,權勢富貴,在現在,卻是少不了的。就像你現在富甲一方,不也是要花費大量的精力來小心翼翼的維護嗎?你花了偌大的代價,討好宮裏面的貴人,從而給自己弄了一個縣主的封號,不也是為了保護現在的一切嗎?”

江映雪沉默了下來。

蕭誠這些話,她不知從何反駁。

“所以我縱然極端不喜歡經義,不喜歡八股文,但作為權勢的敲門磚,我卻是花費了極大的精力來學習,就是為了拿著他去得到一個進士的名頭,從而為未來作一個保證。”

“也不瞞你說,我心中還有一番大理想,但想要實現這些理想,我不但要有權有勢,還得是那站在朝堂之上最頭的幾個人之一,否則,一切都是虛妄。”

看著眼前突然之間有些慷慨激昂的男子,江映雪的眼中,又顯露出了迷離的神色,這個男人,最讓人著迷的就是這一點了。

“可是上頭,還有一個官家呢!”她低聲道。

蕭誠的聲音戛然而止,怔怔地看著江映雪半晌才道:“你這話,可是有些大逆不道了。我可沒有這種心思,而且,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官家我可是見過好幾次的,不過也就是一個普通人罷了,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而且還特別矮小呢,單論人才,可遠遠比不得二郎你。”江映雪笑道。

“這個念頭,想也不要想!”蕭誠回過神來,低聲道:“大宋官家,養士數百年,可真不是虛妄,而是實實在在的。當然,正如你所說,官家也是普通人,不過投胎好罷了。你呀,這一年多來,心可是有些野了。”

“以前倒是敬畏的,可是見得多了,便也覺得沒甚大不了的。”江映雪道。“便是後宮那些貴人,不也是家長裏短,針頭線腦的?論到見識,真沒幾個出色的!”

“要真論起人的能力,只怕能站在朝堂之上,官家面前的,都不會比他差,只會比他強!”蕭誠冷笑:“大宋讀書者,何其多也?但每三年,才取一科進士,每一科,不過三百人而已。能從千軍萬馬之中殺出來的這些人,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而這些進士,又在長達數十年的時間裏互相搏殺,爭鬥,從而成為能站在官家面前的那廖廖無幾的那一些人,又試問,這些人的能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