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變

在很多人看來,羅素羅介山是一個極沒有個性的首輔。對官家唯唯喏喏,對下屬少有疾言厲色,遇有爭執不決之事,用的最多的辦法,就是和稀泥。不像他的前任夏誡,棱角分明,便是與官家,也常常爭執,扯住官家袖子不讓官家退朝的事情,夏誡是經常幹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夏誡十五年前被皇帝抓住了一個小錯貶斥出京,去了大名府任知府,而羅素則上位。彼時,羅素五十有五,而夏誡剛剛五十。

誰也沒有想到羅素在首輔位置之上一幹就是十五年。

誰也沒有想到,夏誡居然鹹魚翻身,十五年後重回東府成為首輔。

但不可否認的是,羅素任首輔的這十五年,卻得得上是大宋最為安穩的十五年。內部,沒有激烈的政治鬥爭,在這位相公的率領之下,大家都過著得過且過的日子。對外,除了與遼國小有磨擦,剩下的部分也算是四夷賓服,每當正旦大朝,來朝賀的番國也是絡繹不絕。

也就是最近兩年,官家開始燥動起來,羅素卻沒有改變,於是他雖然還是首輔,但卻不得不靠邊站了。

大宋的政策激進了起來。

於是便有了西北馬興的大勝。

當然,也有了河北路上崔昂的一敗塗地。

如果兩邊都勝了,羅素說不定還能在首輔的位置之上幹上一兩年,因為官家需要一個應聲蟲般的首輔。

只可惜,河北路輸了。而且西北馬興的勝利,根本就不足以彌補河北路上的失敗。

所以,羅素只能離職。

這個黑鍋,官家不能背,身為首輔的羅素,必須背在身上。

羅素辭去首輔之位,官家念在他這十幾年的辛勞,晉封其為鄭國公,再加他的兒子羅煥重新召回京師,便算是君臣之間有始有終了。

對於趙瑣那個涼薄的性子來說,這算得上是很少見了。

羅素執政多年,真要說得罪了誰,也就是這兩年來荊王為京後,他多次得罪了荊王,再就是為難了一次蕭家,在蕭誠被弄到黔州之事上推波助瀾了一回。

但現在回想起來,如果荊王在那些時候,當真被羅素給頂住了,也許就不會有今日之難了。問題是,羅素的得罪,卻是那種點到即止的得罪。

這本身就是他的性格。

“孰是孰非,自有青史點評!”回望雄偉的東京城,羅素嘿然一笑,坐回到了馬車之上。

“這些年來,受過老大人恩惠的人不知凡凡,今日老大人離京,前來送行的卻只有這幾人,當真是人性涼薄。”羅煥有些悲憤地道。

“我選在今日,本就不想驚動他人!”羅素淡淡地道:“而且我剛剛告誡過你不要動嗔念,你轉眼就犯了。切記,當好你的禮部侍郎,其它的事情,不管不問。”

“我記得了,大人!”羅煥點頭,心道當年自家老爺子拱走了夏誡,這一次夏誡回來,指不定便要為難自己呢。難道自己躲在府中不出來,人家就放過自己了嗎?

目送著羅素的車馬漸漸遠去,羅煥轉頭,眼看著雄偉的東京城時,心中卻自升起一些惶恐,以後自己就要獨自面對這些是是非非了嗎?

“羅侍郎!”一側傳來的招呼聲,讓羅煥微怔,側頭看時,卻見一青衫綸巾的中年書生正在城門一側向著自己拱手為禮。

“趙先生!”羅煥有些驚訝地看著對方。

雖然對方只是白身,但羅煥卻不會輕看了對方,因為此人是楚王跟前第一心腹之人,父親對其人的評價相當之高,當然,當時父親在評判這人之時,還有著另外一句話,說此人心術不正,擅走奇詭偏鋒,這樣的人,用來害人當真是一把好手,但如果用來治政的話,則必危害國事。

趙援微笑著走了過來,羅家的家丁見自家主人認得此人,自然而然地便向兩邊閃開。

“趙先生怎麽在這裏?”羅煥拱手行了一禮,問道。

“不僅僅是我,便是楚王,也來了!”趙援笑著指了指前方一酒樓二層,窗戶打開著,一人露出了半張面孔。

“大王爺怎的……”

“自然是送別鄭國公!”趙援低聲道:“只不過楚王殿下身份特殊,不好出面,也就只能如此來送勞苦功高的鄭國公一程,以謝鄭國公這些來的辛勞!說起來,殿下也是唏噓不已。”

一句話,便讓羅煥幾乎流出眼淚來。

“侍郎如果無事,不妨移步去與殿下喝上兩杯!”趙援道:“今日滿朝文武都去了東城奉迎新人,殿下卻只想與舊人飲上幾杯。”

“敢不從命?”羅煥感激地看了一眼酒樓的二樓:“還請趙先生帶路。”

楚王趙敬當真如此看重羅素,當真是真心待羅煥如友嗎?

自然不是。

如果不是趙援,趙敬只怕連正眼兒都不會瞧一下羅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