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怎一個慘字了得

岑重是帶著有些失落的心情,離開獨山的。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是一個書也讀得好,事也做得了的當世標杆。

他既看不起那些不讀書的莽漢、癡漢,更看不起那些把書讀傻了只知道之乎者也,只曉得詩詞歌賦的傻缺。

因為大部分不讀書人的莽漢知道自己蠢,還是願意服從領導聽從指揮的。但那些讀傻了書的家夥,卻都認為天老子第一,他第二,明明是自己不行,還偏偏不認帳,一旦做錯了事,那都是別人的問題。

這樣的人,不做事還好,至少他只能禍害身邊的人,可是一旦做了官,主政一方,那禍害的可就是一方的人了。

偏生這樣的人,現在還是為數不少的。

岑重一向都是居高臨下的俯視這樣的家夥,嘴上不說,心裏卻是充滿了鄙夷。

直到他碰到了蕭誠。

一個書讀得不比他差甚至還要比他強一些的讀書人。

這一點,他老子岑老夫子作了注解,岑重不得不服。因為他自己也是岑老夫子一手一腳教出來的。

但同時,蕭誠還是一個做事比他更勝一籌的人。

說不定要勝出好幾籌。

不過岑重的自尊心不允許他認為自己比蕭誠差得太遠。

比起岑重,蕭誠來到西南的時候,是真正的白手起家。

岑重來時,蕭誠已經打開了局面,他起家的三千兵馬,便是蕭誠給他的。

而現在,岑重每一次來到貴州路,總是能看到這裏又出現了很多的新變化。

軍隊的事情就不說他了。

岑重自覺在這個方向上跟蕭誠沒有可比性,人家算是家學淵源。

但在民政之上也輸給蕭誠,真讓岑重很是覺得無顏見人。

一個土地承包到戶,便讓貴州路舊貌換顏。

但自己在廣南西路開始的推廣的時候,卻處處受到阻撓,推行極是不順。

一個稅費合一,提高商稅,使得蕭誠在貴州路百姓之間的聲望嗖嗖往上竄,而做生意的,居然也閉嘴不言,老老實實的交稅。

而自己在廣南西路邯鄲學步,馬上便有無數的人跳出來,說自己與民奪利,是貪官惡吏,關鍵是,在這個過程之中,還當真出了不少的惡性的案子,多是地主官吏逼迫那些小商小販從而導致死人的極端事件。

天可憐見,自己推廣這些政策的目標人物,那裏便是這些小商小販了,明明是那些大商家好不好?

與蕭誠一席長談,岑重也算是明白了這裏頭的關鍵所在。

政策是好的,但更鍵的是執行的人。

沒有那一個統治者希望自己的治下民不聊生,依不蔽體,食不裹腹。

那怕就是何不食肉糜的那位遺臭萬年的家夥,內心深處,指不定也充滿了對於貧苦百姓的同情與憐愛。

政策很好制定,執行的過程才是最大的難題。

兩地最大的區別也就在這裏。

明白了關鍵,但怎麽做,岑重現在還是茫然無頭緒。

雖然他現在是一地安撫使,但不像蕭誠在貴州路有著絕對的權威,而他治下的那些官員,絕大部分受到他的熏陶或者畏於他的威名,基本不敢亂來。

所以在政策的執行過程之中,雖然有時候也走樣,但大體之上還是維持在一個可以容忍的範圍之內。

但自己在廣南西路可就不行了。

說白了,就是蕭誠在貴州路是另起爐灶,重新在廢墟之上修了一棟樓起來。

而自己呢,只是在原有的房子裏修修補補,雖然敢換了一些被白蟻駐空了的柱子,但那為數更多的椽廓檁條,卻基本沒有動。

一動,就是傷筋動骨。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

岑重腦子裏還回想起臨走之時,蕭誠似笑非笑地對他說的這句話。

不過八個字,但內裏卻蘊含著無比的血腥與暴力。

岑重終究還是一個士大夫,終究還是無法像蕭誠那樣下定決心,敢於推倒過去的一切重建。

但凡是阻礙在他前面的,他都敢於掀翻。

只不過他的掀翻的節奏把握得極好,每一次都讓事情完全處在一個可控的範圍之內。

現在,這個家夥又準備去掀翻治下的幾處頑疾了,等到他將這幾處頑疾也治愈了,那貴州路必然會再上一個新台階。

一處地方,一旦走出了正軌,形成了良好的循環,那他的發展速度,會讓其它地方瞠目結舌。

到了那個時候,廣南西路就更無法與貴州路相比較了。

所以岑重給自己立下了一個時間節點,當蕭誠拿下了大理,便在大理建立起了良好的秩序而自己還沒有理清廣南西路的話,那他就服輸。

從此心甘情願的居於蕭誠之下。

真是希望自己在這一場競爭之中別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