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桃花釀與貓

東華門外,臨運河有一小酒家,家中自產的桃花釀在汴梁有著偌大的名氣,因為是果酒,並不需要糧食,所以也不需要釀酒的執照,只不過產量太低,所得有限,能買到桃花釀的,無一不是汴梁的達官貴人家。

能釀果酒的不在少數,但能有桃花釀這等風味的,整個汴梁,卻是只此一家,再無分號。

蕭家三娘子那時就最愛這桃花釀。

一碗桃花一首詩,是那個時候汴梁名媛圈子裏對蕭旑的追捧。

羅綱自然也知道。

天香閣有烈酒,不過蕭旖卻是不喜,那是的他,只愛這溫順香淳的桃花釀。

癡癡的站在酒家門前,羅綱呆呆地看著那酒家的大門。

依然是過去的樣子,但在羅綱的心中,卻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依稀之間,羅綱似乎看到那大門處,有一腮紅似桃花的女子倚門而立,一手執壺,一手提筆,巧笑嫣然,一口酒,一句詩,傾刻之間,便在那大門之上落下了一首七絕。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天上圓月如玉盤,河中小船悠然駛過,岸上風吹柔柳,更有桃花瓣瓣,隨風而來,落在了那女子身上。

當時不管是那女子身邊的陪伴者,還是店內的掌櫃,小二,一個個的都是看得呆了。

那一次,有羅綱,有張誠,有蕭誠,他們充分利用了他們貴胄子弟的身份,把店裏的其它客人都趕得幹幹凈凈,只不過是為了讓那女子能來這裏痛飲一番。

現在想想,那首七絕,似乎便是命運的一次安排。

微熏的蕭旑,揮筆寫下了那麽一首並不喜慶,甚至可以說是充滿了悲劇色彩的詩詞。

仰首向天,長吸一口氣,酸澀的眼睛舒服了一些,他邁步走向小店。

如今的羅綱,身份自然不同以往。

此刻店中,閑雜人等,早已被清理得幹幹凈凈,只余下了掌櫃的和幾個小二,戰戰兢兢地站在屋裏。

“一壺桃花釀!”

羅綱也不多言,徑直走到靠窗那張小桌,坐在那裏,可以一眼看見這一段運河,滿園桃花,還有對岸的拂柳。

當時,他就坐在這裏,對面坐著蕭旑,而兩側,是蕭誠與張誠。

那時,他與蕭旑為主,蕭張二人作陪。

一碗殷紅如血,一口飲盡下肚。

羅綱皺起了眉頭。

“怎麽是苦的?”

掌櫃的大驚失色,搶上一步,伸手在壇口抹了一下,放在嘴裏嘗一嘗。

“官人,一直都是這個味道,並不苦啊!”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眼前是誰,他並不知道,但能讓這麽多的護衛提前抵達並清理了所有客人,這位的身份,似乎並不用多想,反正是最頂尖的一批兒了。

在這汴梁城中,一般的官員敢這樣幹,第二天絕對的便會被彈劾得滾足京城去。

“不是酒苦,是我心苦吧!”又喝一碗,羅綱淡淡地道。

掌櫃的更不敢說話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羅綱嘿嘿一笑,舉碗向著面前並不存在的那個人道:“想不到自詡海量的我,居然也有半碗果釀下肚便熏熏然了,你,可還愛這桃花釀嗎?”

屋子裏一片安靜。

靜靜地坐了片刻,羅綱站起身來,放下幾枚金豆子,道:“兩壇今年最新的桃花釀,我要帶走!”

汴梁城,或者是這天下,唯一一個沒有宵禁的城市。

即便已是時近中宵,東華門附近,卻依然還是一片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提著酒,羅綱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隨行的護衛,散布周邊,看似無意,卻是將羅綱牢牢地護在正中間的位置,任何不懷好意的人想要接近羅綱,都需要先過他們這一關。

終於,煙火味兒慢慢的淡去,兩邊高墻深壘漸漸的多了起來,朱紅色的大門,拴馬的石獸,守門的獅子隔上一段距離,也總能看到一個。

這一片,很明顯住著的都是達官貴人了。

羅綱回頭,看似隨意地招了招手。

人群之中,一個面相普通的人大步走了過去。

“你知道是不是?”羅綱的語氣很是不善。“知秋院不可能不知道。”

這個中年人,卻是統計司的副司長,主管知秋院的吳可,這一次跟著羅綱回來,主要便是恢復統計司在汴梁以及更北地區的情報網。

聽著羅綱的話,吳可垂下頭,好半晌才道:“撫台不願意您為此而傷心。”

傷心?

羅綱突然停下了腳步。

傷心嗎?他不知道。

整整五年了,他一直以為,那個人已經死了。

他把手中的兩壇桃花釀塞到了吳可手中,不容置疑地道:“送去中京,送到她手裏,不要說你們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