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輕松

一行人跨馬而行。

羅信出身商家,一向健談,家學淵源,即便是初識之人,他也有本事幾席話下來便讓大家像是認識了多年的朋友。

但今天,他卻真不知道說些什麽。

倒是崔瑾放得很開,與羅信並轡而行,竟是神情自若,談笑風生,說起自家的事情,倒好像是在說旁人的事情。

這是一個很悲摧的人。

活生生的被自己的爹給坑死了。

早年在河北,為了陷害秦寬羅裕等一批邊關將領,進而把荊王趙哲拉下水。崔瑾被自己的爹給坑了,結果便是崔瑾毀容、殘疾,如此一來,即便崔瑾再有本事,也再也沒有可能出仕了,趙宋官場還是很注重外貌的。

這倒也罷了,在第二次西征之時,崔昂貪功冒進,結果被蕭定斷了歸路,崔昂丟下數萬大軍逃亡而去,又是崔瑾在後面給他收拾亂攤子,結果,被蕭定生擒活捉,當了俘虜。

崔昂最終也沒有跑脫,還是被抓住了。

不過從大局出發,蕭定又把他給放了,讓他回去給朝廷說明西軍並無與朝廷為敵之意,並提醒朝廷遼國即將大舉進攻。

但喪師辱國的崔昂卻不敢回去了,跑到滑州躲了起來,然後便投了遼國,最後便成了宋國人人唾棄的宋奸。

崔昂成了趙王。

崔瑾卻活成了一個笑話。

那一段時間,崔瑾只覺得不如死去。

好在蕭定在這個時候,對這個幼年時期的朋友伸出了手,拉了他一把。

“總管不計前嫌,不但饒了我這個敗軍之將,還收留了我這個無處可去的人,後來見我實在無聊,便又讓我到禮賓司做事。”崔瑾笑道。“這不,就來迎接安之你了!”

“以子喻的本事,在禮賓司委屈了!”羅信嘆道。

這話倒是沒有說錯,想當年,在河北的時候,崔瑾任管勾機宜文字,同時又兼任著所有邊軍的糧草後勤供應,在這方面,他可是沒有出任何差錯的。第二次征西,後勤方面又是他在負責,然後又在老子逃亡之後,還擔負起了組織軍隊撤退的責任,沒幾把刷子,自然是搞不好的。

“嘿嘿,現在崔瑾只求走在路上,沒有人戳我脊梁骨便很滿足了,像我這樣的情況,還有事情可以做,已經是求之不得了,那裏還有別的奢求!”崔瑾搖頭道。

“崔昂是崔昂,你是你!”羅信道:“大丈夫立於世,但求無愧於心也就好了。”

“可那終究是我阿父,子不言父之過。”崔瑾的眼裏透出濃濃的一股悲哀:“父債子償,也沒有什麽可說的。”

羅信嘆息了一聲,瞅了一眼崔瑾:“怎麽是禮賓司呢?”

崔瑾道:“安之你是在奇怪,像我這樣腿瘸臉疤的家夥,怎麽能在禮賓司做事吧?趙宋可是最注重容顏儀態的,當年汴梁的禮賓司的家夥,可一個個都是氣宇軒昂!”

羅信哈哈一笑,崔瑾不以為忤,他倒也不再遮遮掩掩,否則倒顯得他小家子氣。

“正有這個疑問!”

“這裏是西北,這裏是西軍!”崔瑾手一揮,笑道:“在這裏,以力為雄,大家看到了赳赳武夫會豎起大拇指稱好,看到在戰鬥中受傷的戰士,會躬身問好,反而是文弱書生不大讓人喜歡,所以在我們西軍這裏,即便是文官,也大都是上馬能提刀彎弓的,可以很差,但不能不會。西軍的禮賓司,迎來送往的,倒大部分都是治下多如牛毛的各部族首領、使者,或者是域外的胡人,他們以為我是從戰場之上受的傷,一看受了這麽重的傷還活蹦亂跳的,自然是條好漢,所以一見我,倒是先佩服了三分,再加上我這一張嘴也算是能說會道,肚子裏也還有貨,被人謬贊一聲文武雙全,卻是腆著個臉受了。”

羅信恍然大悟,果然西軍這裏,與南方是大不同的。

“子喻,這一次我奉首輔之命前來西軍,雖然首輔只說讓我過來看看,給西軍送一些他們急需的東西來,但我心中明白,此行,還有一些其它的意思在裏頭,首輔沒說,是不想給我添加壓力。但我還是想做些什麽,所以,子喻可有教我?”

崔瑾微微一笑,道:“蕭二郎既然什麽也沒有說,你自然也就什麽也不用做。”

“莫非子喻不願意助我一臂之力?”羅信拂然不悅。

“非也。”崔瑾道:“安之,蕭二郎雖然遠在千裏之外,但卻把西軍眼前的境況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才什麽也不說。因為他知道,眼下要求什麽都會引起西軍上下的反感的。”

“蕭總管?”

“蕭總管不提。”崔瑾道:“西軍控弦之士十萬,有幾個沒有與宋軍開過戰?對於趙宋的境遇,大家委實沒有半分好感。趙宋封鎖西北十余年,西北的日子過得有多苦,你大概是不知的。安之,不是每一個人都像總管那般有赤子之心的。絕大部分人,都記著這些年來的苦和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