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章:夙願得償

一仰脖子,又將一碗酒喝得涓滴不剩。

地上,已經丟了好幾個酒壇子,耶律隆緒已經喝了半個晚上了。

他很想醉得人事不省,這樣至少他能獲得少許時間的平靜。

可惜今天,他卻是越喝越清醒,越喝眼睛越亮,越喝頭腦越清晰。

往常喝這麽多的話,早就醉倒了。

江淮大敗的消息,通過八百裏加急的快馬,已經送到了他這裏。

雖然心裏早就有了一些預料,可事情在還沒有發生之前,總是抱著一些希望的。

萬一贏了呢!

他大遼的前方,就是一片坦途。

可希望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

不但敗了,而且是一場慘敗。

大遼最為精銳的皮室軍、屬珊軍在徐州城下,折損數萬人。

前來報信的那名軍官,說起徐州城下的慘狀的時候,禁不住失聲痛哭,讓所有在場的大遼官員們無不是潸然淚下。

劉豫消失了。

陳天松叛變了。

如果沒有什麽別的意外的話,劉豫應當是被陳天松給抓了。

齊國,也不出所料的亂成了一鍋粥。

宋軍泛海而攻,整個京東東路差不多已經落入到了宋軍之手。有了陳天松這樣的本土豪強的穿針引線,京東兩路上的那些本土勢力,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與大遼翻臉成仇。

實則說起來,那些人也從來沒有真正地心向大遼。

只不過在大遼的鐵拳和刀槍面前,不得不屈膝而已。

一百斤的身體,九十九斤的反骨,

逮著機會,必然就會生事。

必須要撤退了,再不退,一個不好,可就真走不了啦!

耶律隆緒很清楚,耶律珍在江淮的失敗,也代表著大遼這一次南征的徹底失敗。

本來失敗並不可怕。

在歷史之上,大遼失敗過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能從失敗的大坑之中爬出來。

但這一次是不一樣的。

耶律珍清楚,耶律隆緒其實也很清楚。

唯一的一次機會,已經丟掉了。

因為現在面對的這個敵人,與過去所有時候的敵人,都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一次的失敗,是整個大戰略上的失敗。

攻守之勢已經逆轉。

耶律隆緒站了起來,飛起一腳,將一個酒壇子踢得高高的飛了起來,然後向著土城的下方落去,沒有聽見聲音,卻看見他變成了一地的碎片。

擡頭最後看了一眼遠方高高聳立在江畔的襄陽城,他毅然轉身,沿著斜坡,大步走下了土城。

從來到這裏的第一天起,他就沒有想過能打破這座當年耶律敏都沒有敲開的城市。

一個月前,他開始布置撤退事宜。

撤退的路途之上,所有的接應、糧草,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現在,他還需要一個人斷後。

曲珍的臉色煞白。

“大將軍,這些年來,我對大遼一直忠心耿耿……”

耶律隆緒點了點頭:“這一點,我知道,陛下知道,太後也知道,所以你才會是趙王。你兒子也仍在會是趙王!曲禾很聰明,文武雙全,將來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一個沒有了領土,也沒有了部下的趙王,在大遼,能夠生存嗎?”曲珍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艱難地道。

“你們在東京的那些家產,我保證仍然會是你們家的,你的家人,也會讓曲禾都帶到上京去。”耶律隆緒淡淡地道:“我這個人,想來你也很清楚,輕易不許諾,一旦許了諾,就一定會遵守。”

曲珍咬了咬牙,“大將軍,我明白了,我會死戰到底,替大將軍爭取到足夠的撤退時間!”

耶律隆緒滿意地點點頭,拍了拍曲珍的肩膀,道:“你也是一個聰明人,男子漢大丈夫,如果能以自己的生命,換來子孫的公候萬代,又有什麽不可以的呢!”

“我想要一個人!”曲珍站了起來。

“宋王趙瑣!”耶律隆緒笑道。

“正是!”曲珍道:“有這個人在,我興許還能多頂幾天,不管怎麽說,這個人都曾經是大宋的天子,太上皇,襄陽那邊,不少的文臣武將都認得他!”

“給你!”耶律隆緒道:“他存在的價值幾近於無,能讓你榨出他最後一點價值,也算是大遼養了他這許多年,他最後給付的一點報酬吧!”

曲珍站起身,這一次,他沒有向耶律隆緒行禮,而是直接轉身大步離去。

“我給你撥付了五千枚手炮,這是我所有的一半了。”背後,傳來了耶律隆緒的聲音。

曲珍腳步稍頓,然後轉身,加速離去。

給與不給,並不能改變任何的結果,只不過是能給宋軍帶來更多殺傷。

而自己,仍然還會是死路一條。

耶律隆緒拿著自己的家人為質,用家人以後的生活來要脅自己,無非就是要自己死戰到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