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四章:近鄉情怯
蕭誠勒馬而立,曾經無比雄闊的東華門,如今竟然已經破敗如斯了。
原本雕欄畫棟的城門樓不見了,只剩下了一些未曾燒盡的焦黑的柱子,矗在一片白雪之中,顯得格外的刺眼。
這片城墻倒還算是完整,只是往兩邊看去,便能看到不是這裏缺了一截,便是那裏垮塌了一段。
城門都不見了。
擡眼左望,那邊一大片,原本是繁華無比的運河碼頭,青石路面都被腳磨得光滑鋥亮,現在呢,能看到的,除了雪,便只剩下枯黃的野草,大部分都被積雪壓彎了腰。
想當年,不管是春夏秋冬還是白天黑夜,這片地方,可一直都是車水馬龍,燈火璀璨,蕭誠還清楚地記得,離碼頭不遠處,還有一處極大的市場,來自各地的一些新鮮物件,都在這裏出售。
劉新是南方人,從來沒有來過東京城,對於他而言,東京城,就是年輕的他心目之中的聖地,努力讀書,考秀才、舉人、然後進京中進士,上殿參拜皇帝,是他的終極夢想。
不過沒有等到他完成這一壯舉,大宋便轟然倒下。
好在新宋在江寧又站了起來。
他是新宋在江寧舉行第一次考試時候便一舉中了進士的。
現在,他終於看到了夢寐以求的東京城。
東京城的破敗,遠超乎他的想象,
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讓他更加地感到震憾。
一個殘破的東京城現在所剩下來的那些斷垣殘壁,亦能讓他在腦海裏勾勒出過去大致的形狀。
一個百萬人口的大城市是何等的壯觀啊!
江寧現在是南方最為繁華的城市,因為陪都在那裏的原因,它也是南方的政治中心,可即便如此,江寧城也不過聚積了二十萬出頭的人而已,這還是算是了周邊的城鎮鄉村。
只有東京城的五分之一的人口,便讓劉新感到了城市的壯闊,感到了擁擠的人群,當然,還有讓他感到焦慮的荷包。
大宋的官員薪俸可不低。
只不過劉新家裏負擔重,他又是一個想要走得更高的人,而且還是在首輔眼皮子底下做事的人,自然是不肯弄一些不黑不白灰不溜久的錢,對於他而言,這是得不償失的。
只是如此一來,他連在江寧城中心租一個小院都租不起,只能租住在城外的農家小院中,天不亮就得坐驢子往城裏趕。
江寧便是如此,百萬人口的東京城便可想而知了。
京城居,大不易,
大抵便是如此了。
劉新很震撼。
蕭誠卻是很傷感。
十六歲前赴黔州任職,晃眼之間,便已經是二十多年了。
走是還是少年,歸來之時,卻已是發間出現白絲,眼角有了皺紋。
想想當年的宏願、計劃,還真是可笑。
做夢都沒有想到,一去便是二十多年啊。
滄海桑田,當真是不堪回首。
策馬緩緩入城,內裏原本是叠比鱗此的商戶,現在那裏還看得見半間完整的房子?
東華門外,原本便是最為富庶的一片區域,想來這些年來,這裏也必然是遭受摧殘最為嚴重的地方。
李唐跪在雪地當中,涕淚交流。
從包裹裏掏出一捆香,從中抽出三根,晃著火折子點燃了,插在雪地之中。
“阿爺,阿娘,大哥,嫂子,李唐回來了,李唐給你們上香了,給你們燒紙錢了,你們快來拿走啊,這些年我其實年年都給你們燒得,只是不知道你們拿到了沒有!”李唐一邊抹著淚,一邊哽咽著說道。
東京城收復的消息傳到江寧之後,在江寧租了一個小門面賣雜貨的李唐,立刻便是極低的價格清空了他的貨物,然後背著包裹便一路返鄉了。
親人沒了,家也沒了,原本家的地方,只剩下了這樣的一個墳包一樣的廢墟以及一些斷垣殘壁。
“這位兄弟,還有多余的香和紙錢嗎?你在那裏買的,這周邊根本找不到能買到這些東西的地方!”身邊傳來一個聲音,那是一個中年漢子,牽著兩個孩子。“我也是住這裏的,剛剛回來。”
“香還有紙錢卻是沒有了!”李唐抽出三枝香,遞給了中年漢子。
“多少錢?”
“都是天涯淪落人,今日好不容易歸鄉了,要什麽錢?”李唐道。
“多謝兄弟,以後咱們要互相關照了!”漢子苦笑道:“以前這裏多繁華啊,現在,哪裏還有什麽人煙?兄弟以後還是準備在這裏安家落戶戶嗎?”
“那是自然的!”李唐點頭道。
說話間,周邊倒是又來了一些人,基本上都是前來祭奠故去的親人的,無一例外,這些人也都是自外鄉歸來。
李唐的一捆香很快便分完了,這片區域之內,倒是有不少的香煙裊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