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父親的相思(下)(第2/4頁)

他不表態,連帶的,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大佬們在公審之前也保持著緘默。

上不示意,下也隨意。便宜了傅希言這個芝麻綠豆小官,手掌大權,愛咋咋地。

陳文駒經過對比,似乎覺得都察院這邊的待遇不錯——至少饞肉的時候說一聲,有人幫忙跑腿,於是連太醫來施針的日子都很配合。

雙方在一種不必言明的互惠互利默契中,安穩度日。

然而這種安穩在刑部、大理寺和都察幾位大佬碰面交流案情並表達看法後,不復存在。“三堂”各自所持的立場終究顯露——

大理寺想殺。

都察院想保。

刑部想拖。

一贊成,一反對,一棄權,無法定案,於是事情就如刑部尚書預想的那樣,拖了下來。

傅希言明顯感覺到案件陷入僵持後,陳文駒整個人焦躁了許多,多次提出無理要求,獄卒拿不定主意來問他,他統統擱淺爭議,置之不理。對方擺明著想找機會與他碰面,但收受賄賂提供方便是一回事,收受賄賂暗中來往又是另一回事了。

*

十月十四,小雪。

鎬京不常下雪,但今年下得很早。天還未亮,輕飄飄、白茫茫的雪花便從天空洋洋灑灑落下,覆在屋檐上,覆在街面上,覆在行駛中的馬車頂上。

傅希言坐在烘暖的車廂裏,望著外頭銀光閃爍的景色,恨不能這段路再長一些,下車的時間再晚一些。

咚——

咚——

咚——

綿長厚重的鼓聲隱隱從遠方傳來,這古老樂器奏出的音韻像這寒冷清晨的一記警鐘,遲緩又堅定地敲擊著這座被茫茫大雪遮蓋的鎬京城。

都察院已至。

落雪漸稀,天色將明。

傅希言從馬車上下來,發現都察院的其他人都沒有察覺鼓聲,一無所知地做著各自的事。

世間的事總是這樣,每天每個角落都有各種各樣的事情在發生,有的歡喜,有的悲傷。

他遙遙地望著含元門的方向。

好比此時的他就不知道,這鼓聲的背後,又是多少條冤魂在哭泣呐喊;也不知道,這次的呐喊聲能否喚醒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良知。

*

這一天,傅希言坐立不安,頻頻望向門口。

而卯初敲響的鼓聲,直到下衙前才有回音傳來。

告狀者——徐。

只一個姓,便有無數知情者了然嘆息。

是那戶時隔十三年,仍令昔日的刑部侍郎,今日的刑部尚書耿耿於懷的漳河徐家。

是那戶因田產豐厚而被陳家盯上,老少男丁被橫加罪名充軍,無一幸存;年輕女眷被強搶掠奪,含恨而死;家中八十余口僅剩三個老婦和一個幼童,仍要跋涉千裏敲響登聞鼓的徐家。

是那戶曾以為上達天聽,天卻未能開眼,使亡者至今不能瞑目的徐家。

她們又來了。

離上次敲響登聞鼓,已過去了整整十三年,碩果僅存的兩位老婦頂著白發,冒著大雪,攙扶彼此,再度陳冤。

回家時,傅希言看著路邊漸漸消融的積雪,心想:今天這場大雪不是來早了,是來遲了。

*

對於徐家敲登聞鼓的事,朝堂大多數文臣都不看好。

不管案子本身有多大的冤情,犯人有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但是從程序的角度,它已經完結了,犯人歸案判刑,最後被赦免。

不合情,但它合法。

連同叫囂殺陳文駒最歡的大理寺卿在內,也不贊成翻案。

左都禦史甚至直言:“此案關鍵不在審,不在判,而在赦。”意思是當年我們該做的都做了,關鍵時刻您老人家反水,開後門放跑了賊,現在眼巴巴的後悔,這鍋我們不背。

建宏帝對這局面了然於胸,看了刑部尚書一眼。

刑部尚書會意地出列:“同人不同事。徐家此次告的乃是陳家不肯歸還吞並的田產,致使家中幼童因無錢醫治而病故。這是另一件案子。難道一個犯人偷竊被判刑之後,再偷竊就可以免於責難了嗎?”

左都禦史道:“此事乃原案後續,本該由當地縣令督辦。縣令督辦不利,自有我都察院監管,並非翻案之由。”

刑部尚書正欲再言,就聽建宏帝緩緩道:“朕已接下徐羅氏、徐錢氏的狀紙,二人陳述案情與昔日判詞大相徑庭。據徐羅氏言,陳余富、陳余享、陳余斌三兄弟乃案件主使,當日竟未提審到堂。陳載慶是陳氏旁支,根本不在當地居住,何以成涉案主謀?”

“朕的治下沒有鐵案,但有疑點冤屈,便要一查到底!”

“陳文駒是陳家人,又都是陳家逞兇,就兩案並處罷。”

……

要不說人怎麽能當皇帝呢,至少在厚臉皮上,無人出其右。

陳家案當年審理艱難,主要阻力就來自宮裏。最後能借著陳載慶拉下一批陳家人已經是文官們與宮中勢力博弈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