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英雄是無名(下)

廝殺已經持續了一個白晝,南虞水師像是全都瞎了眼又聾了耳,對長江江面發生的鏖戰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任由雙方生死相搏。

或者,水匪內耗正是他們喜聞樂見的。

傍晚姍姍來遲,大片的彤雲仿佛是江面的鮮血一路流向天際,又漫到天空。金橘色的余暉籠罩戰船,仿佛那流出的血液又雨露均沾地撒了回來,天地間,處處血腥。

但是,戰鬥還在繼續。

大面積的沖撞戰已經在戰爭之初結束了,戰船殘骸與人類屍體混雜在一起,在江面漂流。幸存的戰船上,也是箭矢密布,每一艘都像是刺猬在苟延殘喘。

呂山虎乘坐的“白龍號”雖然被其他戰船圍在中央保護,卻也受到了不少攻擊,一支兩丈長矛牢牢地釘在他面前的甲板上。

這是白龍幫前大當家親自送來的“禮物”。

當呂山虎看到傳說中昏迷不醒的瞿象出現在對面戰船上時,就知道自己中了計。時日無多或許是真的,想趕著自己一命嗚呼之前報仇雪恨更是真的。

如果他能沉得住氣,也許根本不用動手,對面就會被熬死。

但自己發起進攻後,已經進入了對方的節奏,大批戰船被拖進戰場,已經沒有退路,明知對方在守株待兔,也只能硬著頭皮打下去。

不過呂山虎並未因此喪失信心。這種局面,他在出發前不是沒有預測過,以瞿象的老謀深算,就算不能理事,也一定會準備好繼承人,當年是瞿薇薇,這次應該就是細作匯報的“謝姑娘”吧。

他不明白,殺人越貨這樣的事,為什麽瞿象總想交給女人,瞿薇薇是女兒,這謝姑娘又是哪路貨色?

雙方的遠程武器基本耗空,開始互放接舷吊橋,由水戰轉入陸戰,面對面肉搏。

呂山虎看著越來越近的“吞天號”,看到那個拿著雙戟作戰的老邁身影,湧起一股久違的想要殺人的沖動,上一次出現,還是瞿象斬釘截鐵地告訴自己白龍幫以後聽瞿薇薇號令之後。

他抓著自己趁手的精鋼刀,剛走了兩步,突然回頭:“齊問心呢?”

親信愣了下道:“出來沒多久就不見了。”

呂山虎以為他害怕戰鬥躲起來,忍不住罵了句:“廢物!”

廢物面前放著一盤圍棋,戰況膠著,黑白兩色廝殺得混沌一片,在靠近的天元的位置,擺著兩只突兀的象棋,一只帥,一只將,沒有了楚河漢界,前面只有縱橫的線,隨時都可以突破限制,上演一出將帥爭。

坐在他對面的傅希言困倦地打了個哈欠,看了大半天的棋,已經覺得累了,但好戲即將上場,他只能喝一口濃茶,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

裴元瑾正在屋裏面換衣服,既然要隱姓埋名,自然要泯然於眾。

只是等他換好衣服出來,便知道他們的想法還是過於簡單了。齊問心帶了一套嶄新的水匪服來,但水匪夏天喜歡打赤膊,端莊如裴少主焉能願意,就在裏面加了個白色的內襯。

這倒還不是重點。

重點是,即便穿得如此不倫不類,他依舊器宇軒昂、卓爾不群,別說站在一群水匪裏,就算是站在一群貴族公子哥裏,也很難泯然於眾。至少傅希言認為,裴元瑾和北周三皇子站在一起時,被比下去的絕對不會是裴少主。

如此一來,偽裝就有些多余了。

傅希言說:“反正裴元瑾一動手,大家就知道他是高手,何必遮遮掩掩?”

裴元瑾別扭地扯了扯衣領,贊同地點頭。

“穿個夜行衣,蒙個臉就好了。”傅希言想起戴福娃面具出場的宋旗雲,提議道,“或者我們戴個福娃面具,既然宋大先生這麽不喜歡露臉,我們就幫他露露臉啊。”

裴元瑾皺眉,顯然不喜歡冒充別人。

齊問心苦笑道:“越王殿下不會希望有太多江湖門派介入的。”

傅希言也是隨口一提,既然兩人都覺得不好,也不再堅持:“那就隨便蒙個臉吧。”他看著裴元瑾明亮的眼睛,心想:這蒙面的效果大概和宋旗雲的福娃面具差不多,光是這雙眼睛,就瞞不了人。

只是他忘記了,他之所以熟悉這雙眼睛,是因為烏篷船裏看得太久,其他人顯然沒有這榮幸。

而且,為了減少嫌疑,秦昭一早就派人假扮他們,加班加點地離開了南虞境內,如今應該已經進入儲仙宮範圍了。

裴元瑾換了夜行衣出來,因為不是量身定制的,褲腿兒有點短,上衣有些大,齊問心是有些歉意的,但傅希言卻覺得很好。

他說:“落肩款,九分褲,也算引領潮流了。”

裴元瑾看著他,眼睛無辜地眨了眨,似乎在問什麽意思。

傅希言心肝顫了顫,心想真是要老命了,他居然從英明神武的裴少主臉上看到了“可愛”二字。他不自然地挪開視線,對著齊問心嘆息一聲:“其實這一仗應該由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