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侵略者們

一場代差巨大的戰爭就這樣落幕。沒有熱血,只有速度。就十七世紀動輒以年來計算的普遍戰爭時長來說,下午發生在大員商館的這場戰鬥是極其短暫的,短暫到這甚至不像一場戰爭。

然而戰爭該有的傷害卻絲毫不少。

商館門前的屍體方陣不說,商館外墻上現在被炸出兩個豁口,周圍散落著當時站在豁口上方的倒黴鬼和他們的零件。長方形的商館內部,無論是中間的廣場還是四角的炮台上,隨處可以見到鮮血,零落的武器和反抗者的屍首。

士兵,水手,包括商人,傳教士,醫生,木匠,奴仆,雇工等等在內的,原本總數量達到300的商館成員,現在只活下來120人。其余的已經死去,或者正在死去——海盜們在殘忍得殺害重傷者。幸存者和一些輕傷人士統統被搜出來,全部集中在場地中央,那些服裝怪異,留著短發,拿著奇特槍支的海盜官員,就站在不遠處,大聲談論著什麽,血腥壓抑的氣息在空氣中流淌。

一些光著頭,彎腰扛著箱子或者麻袋的人艱難得走進商館,卸下肩上的貨物後,又默默走了出去。看到這些忙碌的苦工和他們居然搬進來的貨物,一部分荷蘭人已經意識到:這些人不是普通的海盜,他們不是為了搶劫而來,或許商館本身,才是他們的目的。

猜測是正確的,然而這並沒有什麽卵用。所有在場的荷蘭人現在只能在槍口下瑟瑟發抖,等待著海盜對他們的處置。如果用神學觀點來表述的話,那就是:等待上帝的審判。

上帝已經離此不遠。

從步話機裏聽到商館已經被占領後,夏先澤他們趕緊先組織所有待命的勞動力出發,將已經卸在岸邊的一部分貨物送去商館。然後留下病號和少量人馬守船,其余人急匆匆就往商館趕過去。

深一腳淺一腳,踩著大員島上層層疊疊淤積出來的淺沙丘,夏先澤這幫留守的戰五渣人士很快就望見商館門前的那一片屍體。這種實景瞬間戳中了隊伍中某個血漿片愛好者的尿點,這貨一邊走一邊感嘆,在眾五渣的怒視中充滿優越感得,大聲科普了一番人血人肉和道具番茄醬塑膠的區別。

說話就來到門前,一股濃情化不開的血腥氣混合著鹹鹹的海腥味突兀沖進大夥的鼻孔。剛才那廝這會正大談島上的食人族菜譜,說話就把胃裏的東西全部噴灑出來,這一下起到了連鎖反應,原本就臉色不好的五渣們瞬間一片嘔吐聲。

荷蘭人終於等到了臉色發白的海盜頭領和他們奇怪的禮儀。這些人不但行握手禮,還互相用力拍打對方的上臂,大聲談笑。粗俗的勝利者們正在享受屬於他們的樂趣,而俘虜們只有冰冷和絕望的眼神。

很快俘虜們就連勉強保持鎮定都做不到了:這些怪人打開幾個他們帶來的箱子,沒過多久,四個穿著墨綠色連體隔離服,戴著墨綠口罩,背著藍色農藥噴霧箱,手持黑色亞光噴杆的怪物閃亮登場。

此情此景下,可憐得,神經高度緊張的俘虜們毫無疑問把這幾個怪物當成了某種即將到來的東方式酷刑的行刑者,尤其是在某個促狹貨惡作劇般得對著俘虜上空噴出一片84消毒霧並且發出一陣綠巨人般邪惡的笑聲後,場地中間的人群頓時開始騷動,有人一邊咳嗽一邊大喊:“上帝啊,我不能呼吸了,那是魔鬼的唾液!救救我!”

……

騷動很快被平息下來。荷蘭人再一次用三條人命的代價體驗了侵略者手中短槍的連發功能,屍體很快被拿著刀斧的海盜嘍啰拖走。好在那幾個噴吐著惡魔唾液的怪物這會已經消失在庫房和兵營裏,俘虜們現在被強制盤坐在商館中央的泥地上,一個個低垂著頭顱,精神萎靡。

也許是上帝終於發現子民在遭受磨難,於是施展神力——一個渾身散發著聖潔光環的人出場了。

蔡飛明是從南非開普敦被招募的穿越者。雖說南非的官方語其中的一種就是“南非荷蘭語”,然而這種拐了幾道彎的荷蘭語在後世連荷蘭本國人都聽得馬馬虎虎,更不要想和17世紀的聯省共和國公民交談。所以曾經在巴塞羅那賣過箱包,在南非賣過皮鞋,能說一口正版荷蘭語和西班牙語的蔡飛明同志,眼下屬於公司裏的高級復合型人才,預定的外聯部長,今天客串翻譯官。

荷蘭人有些驚恐得看著幾個木箱被摞成“品”字型,然後才發現,這不是絞架,只是一個簡易講台……一個身材勻稱,臉上帶著親切微笑的黃種人邁步上台。只見他擡起手中的電喇叭,下一刻,他緩慢得,吐字清晰得說出了在場的荷蘭人永生難忘的一句話:“Vandaag is geschiedenis”。

看著台下呆滯的紅毛們,蔡飛明有些吃不準這幫人到底有沒有聽懂他來自後世的荷蘭語,於是他又大聲重復一遍:“Vandaag is geschieden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