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 夜會熊文燦

撫衙後街。

宋嘉早已不復早間的商賈形象。現在的他頭戴一頂草帽,身著一身褐色短打,很不起眼,很勞動人民。

天色已經全黑,宋嘉低著頭,坐在街邊一塊破舊的石鼓上,手中的煙頭一明一滅。

他所在的位置,離著撫衙後門還有50米距離。小街旁是一頂青竹小轎和四個由福州站情報員扮演的轎夫,外帶一個宋嘉,除此就沒了。

至於“曹川”,5分鐘前,已經被熊文燦的心腹家仆熊七領走。

雙方在府衙後街碰頭後,戴著眼紗的曹川,跟在提著燈籠的熊七身後,悄無聲息地,就從一道偏門走進了撫衙後院。

大部分朝代的中式官衙,形制都是規定死的。撫台衙門雖說占地面積廣,實際上依舊是一個大號破縣衙,同樣荒涼,同樣破敗。

於公來說,處於嚴格中央集權制度下的封建王朝,地方官員是沒有修繕經費的——大部分稅收都上繳了戶部,根本沒有這方面的預算。

於私,明清地方官的俸祿是包幹制,所有養家糊口包二奶請幕僚的錢都在這裏面,為國修衙就更不可能了。

……

張冬東……不對,是“曹川”同志,跟在熊七屁股後面沒走多遠,就繞到了熊文燦所在的小書房門前。等待熊七進去通報的時間,張冬東順便摘下了眼紗,整了整衣冠。

很快,張冬東便被熊七請進了門。

來不及觀察被太陽能燈照亮的書房,張冬東進門後,按照培訓的標準流程,低頭跨步,掀起袍襟,對著椅中的人影就跪拜了下去:“草民曹川叩見撫軍大人。”

“曹川你無需多禮,快快請起。”穿著一身松紋道袍的熊文燦,此刻俯身一擡,就將膝蓋尚未著地的曹川扶了起來。

“多謝撫軍大人!”

……熊文燦如此禮遇來人,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能混成一方封疆大吏的老熊,自然不會是禮教書呆子,此刻在二人獨處的環境下,再擺那套官架子毫無意義。

再加上從杭州熊道開始,這之前大員方面用來探路的銀兩珠寶,老熊已經收了不少。三天前曹川的禮單上,用來打底的銀錠就是1萬兩,珍珠5串——最拽的稀世珍寶純陽燈,現在就在桌面上擺著呢。這可是真正的寶物,穿越眾迄今為止,也就送出手了這麽一盞,今後都不會再有了,皇帝都撈不到。

一句話:拿人手短。

另外,禮遇降人,這也是熊文燦出京前就定下來的官方態度。所以,除了更換招撫對象外,老熊在其他方面,都是按照既定套路走的。

為何要禮遇降人?這還要問鄭芝龍。

事實上自4年前的明荷澎湖戰爭開始,當時接受官府調遣,同荷蘭人作對的鄭芝龍集團,就處於一種被招撫—被忽悠—繼續招撫—繼續忽悠的狀態中。

總得來說,荷蘭人和老鄭在官府眼裏,都是夜壺。官府時而對老鄭承諾招撫,時而對荷蘭人承諾放開貿易,哪一夥人跳騰,就用魚餌吸引另一夥人來互相攻殺。

這種把戲一直玩到去年,也就是穿越元年,1627年,官府終於玩崩了。

事情的經過是:鄭芝龍在1627年初,通過幾次搶劫鬧事後,又一次感受到了招撫的暖流。這次出面的,是時任泉州知府的蔡善繼。

然而當鄭芝龍欣然趕到泉州面見蔡善繼時,卻並沒有獲得想象中的熱情與誠意——熟悉的套路,熟悉的皮笑肉不笑,熟悉的從骨子裏散發出的鄙視味道……

老鄭這一刻悟了。用後世的話說,就是老鄭終於放下了包袱,拋棄一切雜念,堅定的開始執行全面武裝鬥爭路線。

於是老鄭開始大鬧。而官府方面呢,也熟練地組織起了官匪洋三方聯軍,只不過這一次,老鄭大敗聯軍。

從總兵俞咨臯被打得臨陣逃脫那一刻起,官府那一套驅虎吞狼的把戲就再也玩不轉了,就像後世那些跑路的龐氏平台一樣,刀尖上跳舞,泡沫總有一天要破的。

於是乎就有了老熊撫閩。於是乎當初蔡善繼很正常的看不起海盜的態度,現在就成了一個表面由頭:禮節方面要注意,因為臉已經被打腫了,這次是真招安,不是假招安……

……

“年紀輕輕,便能心念正途,不容易,不容易。”熊文燦在曹川坐定後,輕捋長須,溫和地說道:“曹川你今日到此,這審時度勢的本事,可也不小,呵呵。”

“全仗大人擡愛,不以小人卑鄙,曹川敢不粉身報效?”

“哈哈……”

開局一波商業互吹,這是必經套路。一個扮導師,一個背出師表,場面很和諧。

接下來話題就展開了。

老熊在談話中的第一個問題,並沒有出張冬東預料:穿越眾為何要搶鄭芝龍的招撫,為何如此迫切,並且“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