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節 群賢畢至(二)(第2/2頁)

鄭芝鳳此刻臉上一副倦容,坐在椅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聽到劉香一再劍指糧台,他也只能張口勉力答道:“糧台尚好,不勞劉掌櫃掛心。”

“尚好?哼哼。”劉香再次冷笑一聲:“怕是兜不住底了吧?昨日該撥到我那裏的銀米呢?”

……

古代的行軍打仗,遠沒有那麽簡單。

人上一萬,無邊無沿。實際上哪怕是幾百人的團夥,也同樣要有專門負責後勤工作的糧台。

上千艘船,上萬條漢子聚集在一起的海盜團夥,對於後勤的要求就更加苛刻:糧食這種關鍵物資,背後必須要有大規模的商業運作才能保證發放。

……海盜們無論是搶商船和搶平民,最終到手的,大部分只是一些貨物浮財,而不是整整齊齊放在那裏的糧食。

畢竟商船上也是以貨物為先的,而福建本地又不產糧。海盜們所謂的沿海劫掠,其實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搶點容易到手的浮財,至於糧食……鄭芝龍們都是富得流油的大商人,不是闖王,還沒有餓到為了糧食攻打城池的地步。

所以關於後勤,海盜們有一套祖傳的補給方式:窩主。

從有海盜的那一天起,沿海地區就同時出現了窩主這個職業。窩主們負責低價收購海盜劫掠來的贓物,並且組織糧食,食鹽,這些大宗貨物提供給海盜。

這個流程即便在後世同樣管用:那些搶了珠寶店的大盜們,事後同樣要找猶太佬銷贓,行價3成最多。

而像十八芝這樣的萬人大幫,靠搶糧食過日子就更是笑話了。事實上,鄭氏集團每天平均要消耗掉七八噸以上的糧食。這些貨物統統都是廣東和浙江一帶的窩主販運過來的。

而劉香今天一再提到的糧台之事,事實上已經直指問題的核心:鄭家兜不住底了。

這之前因為某人要去福州城談招安,所以整個大幫是處於一種強制靜默狀態的:談判的時候自然不能再傳來海匪大掠的消息,這是基本道理。否則的話,真當老熊不會砍人?

然而這種靜默狀態是要付出代價的:每天都會有大量的糧食和晌銀從公帳上只出不進。

倘若鄭芝龍沒死,那麽這種局面可以維持很久:鄭家哪怕用自己做海貿的私銀往裏填,少說也能養活這幫海盜們半年時間。到時候只要一招安,再多的銀子也賺回來了。

然而現在不行了。掌管糧台的鄭芝鳳眼下即便是再不願意,也只能承認大哥死亡的消息。而離開了鄭芝龍和800條鄭家的核心海盜後,鄭氏弟兄們私下裏在悲痛之余,也不得不為自家早做打算。

刀口舔血的人,對彼此間實力的消漲是最敏感的。眼下鄭家一夜間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可以說實力是打著滾往下滑落的:海盜們都是跟紅頂白的角色,這幾日裏私下和劉香,李魁奇這幾個大山頭往還的人很多,但是跑來願意繼續跟著鄭家這幾個少年人的小掌櫃,一個都沒有。

還是那句話:現在是1628年,還遠遠不是歷史上鄭家成勢,鄭芝鳳們借虎皮扯大旗的黃金歲月。鄭芝龍一死,鄭家這幾個中人之資的貨色馬上就顯了原型,和統禦力在第二档的李魁奇劉香之輩完全沒得比。

於是乎,鄭芝鳳就開始在糧台上做起了手腳:既然遲早壓不住這幫餓狼,那不如趁著自家弟兄還掌管糧台的功夫,多存點資源過冬才是正經。哥幾個很清楚:鄭氏一族往後要過冬了。

誰曾想,糧草上才克扣了一天,此事就被瞪著眼睛找茬的劉香給揭了出來。

而略顯尷尬的鄭芝鳳也只能含糊其辭:“許是手下人耽擱了一些,左不過一二日的錢糧,劉掌櫃何必如此。”

“混賬!扣了弟兄們賣命銀子,還敢在這裏拿大!”早已不把鄭家這幾個二世祖放在眼裏的劉香,這時義憤填膺,大怒之下從椅中跳起,指著鄭芝鳳的鼻子吼道:“小賊,偷了糧台多少銀米,現下老實說來,還能留得一條命在!”

“嗆啷”一聲,隨著劉香話音剛落,站在鄭芝鳳背後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頓時拔出了腰間短刀。此人叫鄭芝鵬,是鄭芝龍同鄉族兄——歷史上這貨是被國姓爺以丟失廈門的罪名當眾斬首,做了筏子。

隨著鄭芝鵬拔出腰刀,中軍帳裏頓時一片金鐵交擊聲:站在各路掌櫃們身後的部下,統統拔出了腰刀,場面頓時變得劍拔弩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