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節 辭職

外號叫“猴子”的中年人也是埕尾村人氏。此人從小外向,不甘心打漁度日,成年後便時常出外營生,留下他老娘一個在村裏受苦。

好在埕尾村攏共不過10來戶人家。雖說是多姓雜處,但是日復一日的艱苦生活早已將這些村民擰成了一股繩:不互相扶持的話,在各種天災和人禍面前所有人都活不了。

猴子就這樣變成了村裏的“消息靈通人士”。

常年在外四處奔波給商人們當差的他,每到年末總會帶點銀子回來看看老娘,然後再給閉塞的村民們吹一通牛逼,讓他們感悟一番外面的花花世界。

與往年不同的是,前不久猴子卻打破常規,突然間回來了……要知道現在離年底還早呢。他回村後的第一時間,就找上了村裏的話事人於承德。

通常來說,埕尾村出面應付各路官差糧役的,是白胡子老頭村長巴爺爺;然而實際上掌握著全村丁壯的於承德,才是真正的主心骨。

猴子一見到於承德,就手舞足蹈得將他前不久去痍州大員港販貨的情況描述了一番。口齒便利的他接下來又給於承德宣講了對岸的移民政策,總之,除了剃發之外,去大員就可以吃飽穿暖,脫離苦海,走上人生巔峰是沒跑了。

……這些好聽的故事於承德自然是不信的。天下烏鴉一般黑,海對岸的大王即便眼下缺人耕種,背地裏怕是也沒安著什麽好心,苦哈哈們到哪裏去都是受苦,這個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然而從小就視於承德為權威的猴子這次卻不買賬了。他不但對某人的陳舊觀念嗤之以鼻,還試圖繼續給老大洗腦。這中間他滿村亂竄,叫囂著要把自己老娘接去大員過神仙日子……

很是有幾個年輕人被他忽悠得動了心。

看到這種局面,於承德也有些頭痛,於是他最終還是妥協了。雙方商定,等這次大夥捕魚歸來後,村裏就派人先送猴子和他老娘去大員,然後等“觀察員”回來報告情況後,其余人再做定奪。

然而世事無常。於承德沒想到的是,今天他捕魚歸來後,不用猴子再催促,他本人就主動提起了這事。

……

猴子自然不是傻的。前腳於承德將村裏那點豬雞一鍋燴了,後腳就偷偷找他來問大員的事,這是擺明了想跑路啊!

想明白前因後果之後,猴子鄭重對於承德說道:“叔,侄子這幾日說的都是千真萬確,倘若有一句假言,叫我不得好死!老娘和全村人的性命都在這裏,侄子安敢亂說?”

於承德緩緩點頭,這一刻,他下定了決心。

事實上他也沒得選擇。1000銀子帶來的巨大喜悅和突然間驚聞的噩耗,就如冰火交加一般,已經將這個老男人的道德底線徹底擊穿。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於承德原本就不是慫人,何況現在他有了比美酒更加給力的1000兩銀子和一個烏托邦。既然條件都已經齊備,那麽他很自然的就暴走了——他現在要從大明辭職,不再給老爺們當順民了。

和猴子細細商量完後,等他們回到村裏,發現豬雞已經煮好,就等開席了。貌似歡笑地陪著大夥飽餐一頓後,於承德將村裏唯一那罐土釀打開,給所有青壯都盛了一碗。

齊聲痛飲後,於承德大喝一聲:“老子不幹啦!”說話就將粗瓷碗砸碎在腳下的泥地上。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於承德大聲說道:“弟兄們起早貪黑,出海搏命,無非是求個養家糊口罷了。而如今官府勒逼一日甚過一日,咱們本就是勉力支持。”

於承德說到這裏,狠狠在桌面上砸了一拳:“不想王福氣那個狗才還在咱爺們背後捅刀子!大夥說說,即便今日我拿銀子贖回了三妹,有那條狗在,咱們今後還能安心出海嗎?”

隨著於承德憤怒的話聲,場院裏的人紛紛感同身受,滿臉憤怒。

“叔,不能便宜了王福氣那個狗才,要我說,咱把三妹搶回來算了!”隨著猴子接下來的一聲大喝,原本就怒氣滿滿的眾人頓時找到了宣泄口,紛紛大聲附和起來。

於承德掃了院中一眼後,下一刻他緩緩說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大夥既然活不下去,索性去痍州投了那勞什子曹大王算逑!那邊不拘怎樣,大約總比這大明朝要強!”

看到一幫青壯們群情激昂的紛紛給他點贊,於承德先是滿意地點點頭,然後猛地從後腰掏出那把軍刺插在桌面上:“人走賬清,弟兄們這多年的鳥氣總要有人報銷!哪個有膽子的,就隨我去宰了王福氣那條狗!”

“同去!”

“同去!”

……

在這個時代,當所有的青壯都決定一件事後,婦孺們是沒有任何表達反對意見的權利的。她們只能隨波逐流,將自己的命運完全寄托在男人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