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節 堂上交鋒

在縣衙裏忐忑不安了一宿的來縣令,於第二天上午,等到了回衙復命的卞捕頭。

卞捕頭和所有人預想中一樣,並沒能將熊老爺傳喚回來。不過卞捕頭這趟倒也能交差,因為他帶來了一位熊道派來應付過堂的手下。

既然人來了,那就趕緊開堂問案吧,無奈的來縣尊現在只想讓這場鬧劇趕緊過去——鬧劇每多拖一天,對他本人的威望就是一次削弱。

要知道來縣尊昨晚也沒閑著。不論是他私下請來打問內情的友人,還是大刺刺找上門“推心置腹”給來縣尊做工作的各路“友人”,他前後應付了七八位。所以來縣尊現在已經徹底搞清楚了這場鬧劇的頭尾,也因此,他對將自己拖下水的徐家愈發的憎惡了。

由於這件案子牽扯到重重黑幕和各路大佬,所以今天縣衙特意關了正門,采取了影響力更小的“閉門審案”方式。

然而閉門審案這一招,雖說能把一幹看熱鬧的百姓隔絕開,但是一早就在堂下等著的某些人,可就沒辦法隔離了。

這幫人一個個挺著肚子,身穿綾羅綢緞,不是某府的二管事,就是某宅的三管家,懷裏都揣著自家老爺的名帖,氣焰囂張,哪裏是區區衙役能趕走的。

來得這些人有控方的同謀,也有辯方的奧援,衙門最後沒辦法,於是一場有特權圍觀者參與的庭審,就這樣開始了。

在一片“威……武……”的經典男低音和聲中,身穿七品文官常服,補子上繡著一只溪敕的來縣尊,便從後堂一步三搖地走將了出來。

“啪”地一聲驚堂木響過後,全體肅靜,然後來縣尊便按照套路,張口對著公案下的控辯雙方問道:“堂下何人?”

一個方面大耳,肚子尖尖,身穿錦袍,手上戴著翠綠戒子的中年男人這時首先彎腰行禮,然後回到:“稟縣尊,在下徐府管家徐忠。”

說到這裏,控方代表徐管家挺起腰,用看土包子的眼神瞥了身旁那人一眼。

而站在他身旁的辯方代表,則是一個頭戴黃銅鬥笠盔,身穿對襟大紅色胖襖,腳踏登雲鐵靴的軍校。

這軍校身高體胖,膀大腰圓,面如鍋底,滿腮髯須,一臉橫肉,軍痞味道十足。

感覺到身旁徐管家投來的鄙視眼神後,軍校當即從懷中掏出一塊黑漆木牌,然後用一口帶著閩音的大嗓門喊道:“某家乃是南澳曹總兵帳前親兵把總燕鐵俠,見過太尊。”

這邊來縣令聽控辯雙方只報完家門後,嗯了一聲,就打算機械地按照流程走下一步。

然而沒等他張口,堂下卻出了變故。只見那徐管家指著軍校大喝了一聲:“混賬丘八,見了縣尊為何不下跪行禮?”

“哈哈哈!”那燕鐵俠聞聲先是大笑了兩聲,然後一邊掂著手中的官身牌子,一邊仰頭說道:“本校乃是堂堂七品把總,朝廷命官,這大明律哪一條說了,七品要參拜七品?”

高高在上的來縣尊這一刻胃中泛起了酸水,滿嘴苦澀——他恨不得把這蠢如豬的徐管家拖下去亂棍打死。

是的,經過大明朝文官系統兩百年來的不懈努力,終於一點點將武官的“逼格”打壓了下去。到了明後期,同階武官在文官面前已經完全說不上話,成為了事實上的下屬。別說七品,有些靠著世襲蔭官的五六品衛所千戶,在實權七品正堂面前也是要主動跪拜的。

然而潛規則終究是潛規則,無論平時怎樣執行,這種事終歸是不能拿到台面上來說的。哪怕是皇帝本人,也最多裝糊塗,不可能公開表態支持。

要知道當初朱八八無非就是規定了下屬稟事要跪拜上級,可從沒規定過同階武官要跪拜文官。

所以這就是來縣令恨徐家的原因:人家熊道背後的總兵已經明擺著要搞事硬來了,連親兵軍校都派了出來,這個時候徐家卻一再把自己推到前台,先是要拘傳,今天一來又拿跪拜說事……這個節骨眼上,哪家的縣令還敢讓這丘八跪拜?

殺雞不一定用牛刀,但是殺牛的話,就一定要用牛刀。

現在的情況就是:徐家不想付出牛刀的代價,卻一再企圖利用那點士大夫的特權來搞定熊道。然而特權是用來對付小民的,現在要對付一個掌握著軍馬的實權大將,來縣令這把小刀根本就不夠資格啊……這不,剛一出手就被蹦了牙,人家根本就不鳥一個七品縣令。

看到陷入尷尬的來縣令一言不發,那小校燕鐵俠臉帶不屑地在堂上繞了一圈,然後又大聲嚷嚷道:“我就說麽,這大明公堂上,誰人敢作踐大明律?還有沒有王法了?”

指桑罵槐了兩句後,看似是個渾人軍漢,實則口舌便給的燕鐵俠下一刻卻圍著徐管家轉了個圈:“我說這位大人,不知你官居幾品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