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節 連續打擊

燕鐵俠大大方方承認了鬥毆事實:“日前兩家爭水,不合起了爭鬥,事畢各有死傷,如此而已。”

來縣令聽到這裏,就知道又是一筆糊塗賬。

中古時代生產力落後,農人沒有本事打機井修水利工程,所以鄉民對那點活水看得很重。

在這種情況下,爭水這種事幾乎就成了農人的日常。大明朝治下,為此發生的鄉村械鬥幾乎是月月有,天天有。

通常來說,民不舉官不究,這種糊塗事官府也沒辦法管,都是由鄉民自冾。少數鬧上官府的,那也只能和稀泥——兩鄉打群架的農民,誰對誰錯?

這種事在後世同樣無解。

抗旱時為了爭一點水庫的水,鄉民們打群架死人的事件同樣有。而政府呢?政府也只能調解,安撫,召集村長開協調會,順便討論給死者家屬的撫恤金額……不然呢?雙方都死了人,誰對誰錯?一個鄉的都是同謀犯,難道全抓走?

所以來縣令聽到這裏後,便神態輕松地將目光投向了徐管家方向。

徐管家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稟縣尊,日前這幫軍漢蓄意挑事,先斷河,再放毒煙熏倒鄉民,全莊佃戶無一不遭其毒手。如今徐家莊戶戶有傷號,婦孺哭嚎,其狀慘不忍睹,還請縣尊治這幫軍漢淩虐鄉民之罪。”

控方陳完詞狀後,又輪到辯方了。

燕鐵俠叫起了撞天屈:“大人,常言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日前那場爭鬥,從桑園飄來的火煙四處彌漫,我手下兄弟也被放倒了不少。再加上徐莊男女老少當日個個勢若瘋虎,悍不畏死,手持鋤鏟,弟兄們受傷的也不老少,還有幾個兄弟眼看著就不治了……”

燕鐵俠說到這裏,虎目含淚,一副要去風波亭的樣子。

“混賬,一派胡言!”徐管家這時捂著手指,跳腳大罵道:“你這幫丘八設計埋伏鄉民,一兵未損,就將鄉民盡數打倒,還要補棍,真真是不當人子!”

“再有!”徐管家罵到這裏又想起來一件事:“私港又不種地,你說,斷河做什麽!?”

燕鐵俠又一次叫起了撞天屈:“如今物價騰貴,糙米一擔便要一兩銀,不開些田土蓄水種糧,活不下去哇!”

隨著燕鐵俠的叫屈聲,堂上堂下頓時翻起了一片白眼——流淌著金山銀水的私港若是也窮得買不起米了,大夥今天跑來縣衙又是為了何事?

然而在公堂上可不一樣。公堂講究的是控訴、辯論和舉證,哪怕再離譜的論證和主張,那也要按規矩一條條用舉證來駁斥。

後世倫敦富豪Ehsan在自家豪宅強上了女孩,然後在法庭辯論時,他說出了那句著名的“我沒有性侵她,只是不小心滑了進去”。

事後的結果呢?30分鐘的律師辯論,討論,舉證後,最終法庭宣判Ehsan無罪。

也就是說,法官認為,他的那個部位,當時確實是不小心滑了進去。

……

把戲年年有,古今無不同。

回到17世紀的嘉定縣衙。現在的情況是,徐管家除非拿出私港的收入賬本來證明這幫丘八不用種地也能活得很好,否則光靠道聽途說的流言來“誣陷”對手是大富豪,這是沒用的。

事實上這種指鹿為馬的事,徐管家前半生幹的太多了。同樣的公堂,同樣的控辯雙方,只不過平時賣慘的是徐管家。而他的對手則是一些即將被徐家侵吞田產家業的自耕農和小地主而已。

今天換了強力對手之後,徐管家極其不適應地發現,一旦離開了官面上的支持,或者說,官府只需要保持中立,那麽別人同樣可以在他面前顛倒黑白,指鹿為馬……徐管家這一刻,終於感受到了那些自耕農的悲憤和無奈。

訴完物價高漲,買不起糧米的苦後,燕鐵俠又義正言辭地駁斥了徐管家關於“一兵未損”的不實指控。

在這裏燕鐵俠光明正大地表示:可以由縣衙出面組織“社會各界熱心人士”成立考察團,去港口倉庫裏看一看那些筋斷骨折的可憐老乞丐……錯,是他手下的親兵。

這些人三五百沒有,一二百是肯定有的,可見雙方那天械鬥,大家都吃了虧,不存在誰占了便宜一說。

另外,如果實在不行的話,他也可以組織所有“傷員”拄著拐來縣衙驗傷,以正視聽。

當來縣尊聽到這裏後,就曉得某些人已經做好了善後準備。

這樣一來,“鄉民械鬥——各有損傷——各自回家舔傷口”這條邏輯線,就打通了。

……

在發現徐管家提不出新的有效證據後,這半天如坐針氈的來縣令於是迅速敲響了最後一次驚堂木,對這場鬧劇進行了結案:“各自約束部眾,不得再生事端。”

如此,來大縣令便起身準備走人……他今天已經失去了很多,不想再在堂上待多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