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節 求醫

杭州雨石巷,黃府,一群丫鬟小廝正在忙碌地收拾行李。

時間倒回炮艦轟打徐宅那一天。

上海的徐家宅子被艦炮砸爛後,當初氣焰滔天的地契聯盟也隨即宣告解散了。

這幫大地主們現在悲催地發現:除非在廟堂上一舉揭露曹賊的反動本質並推動朝廷剿匪,否則的話,單靠地方正人君子的努力,已經制不住這頭混入體制的大蟲了。

然而想從廟堂開始就搞臭對手何其難也?就大明現在這種八方漏氣的鬼樣子,朝廷但凡是有點腦袋,都不會去動這種手握兵權,惹急了就會復叛的軍閥。

所以地契聯盟淒淒涼涼地解散了——士紳階層是一個很垃圾的階層,對付起自己人來,東林黨之流那真是手段百出,無所不用其極,貌似正義化身,天神下凡。

然而一旦跳出那個朽爛的圈子遇到外敵,這幫人馬上就沒招了。為什麽?因為外敵不和你討論君子之道,外敵只和你品評刀法。

到這個時候,靠哲學家治國的上層建築,倒塌也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曹賊此次就是走了這個路數:二話不說就是和你硬幹。這種遊走在體制邊緣的反制方式,令習慣了以勢壓人的士紳們極其不適應,應對處處失措。

……

聯盟解散後,各家根據最後的談判結果,原封不動得又湊出了一匣子地契,派人拿去廉價賣給了熊道熊老爺。

到此為止,由一匣地契引發的血案終於劃上了句號。

付出了慘痛代價的老爺們此刻意興索然,短時間內是提不起和曹賊繼續鬥爭的興趣了。

這樣一來,一直鼓吹著和曹賊誓不兩立,決一死戰的激進派黃韶洲老爺就坐臘了。現在兵敗如山倒,沒人再願意和他一起反壓迫。

於是在最後一次拜訪了聯盟諸君,得到一些緬言,留下一堆“他日卷土重來”的狠話後,在這次事件中已然混成了意見領袖的黃老爺,只好淒淒惶惶離開上海縣,回到了杭州家中。

到家後沒過兩天,黃老爺就因為“心情不好”,從而決定去福建探望親友,順便散散心。

黃府這下又忙亂了起來。因為這次黃老爺出行,是要帶著大夫人一同走的。

“舅父大人此去路遠,定要小心足疾,不可見了風寒。”

黃府燒著炭爐的暖閣中,一個白面錦袍,身態秀氣的年輕人,此刻正對半靠在貴妃榻上的黃老爺叮囑著什麽。

“嗯,是要小心。”伸展著腿腳,頗為富態的黃老爺點頭應是。

就在這時,一旁另一位公子模樣的年輕人也及時插嘴道“閩地濕寒尤甚於浙,我看那黃壽黃喜也不像個能頂事的,不若小侄陪伯父走一遭吧,路上也方便照看。”

“好了好了,你們小輩的心意我領了。我此去不過就是散心,不欲張揚,有黃壽黃喜在就盡夠了。”黃老爺及時發話,制止了兩位子侄的孝道表演:“嗯,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各自退去把。”

溫和地說了幾句,將這些親族子弟打發走後,黃老爺搖搖頭,一臉無奈:“扶我回房”。

身後的黃壽黃喜兩個貼身家人,這時急忙過來攙起老爺,將他扶回了臥房。

臥房中,黃家大夫人黃謝氏正指揮著丫鬟將各種物事裝箱。看到這一幕,進門的黃老爺再次無奈搖頭:“少帶些子,那邊什麽好物件沒有?”

……

這黃府的故事,說來話長。

黃謝氏是從湖州大族謝家嫁過來的正房夫人,和黃家是門當戶對。大夫人今年三十七歲,看上去儀容未老,只是按照明代的習俗,這個年紀的女人已經完全可以自稱“老婦”了。

黃謝氏自從二十年前嫁入黃宅後,恪守婦道,操持內宅,和黃老爺感情甚篤,算得上是琴瑟和鳴。

只不過感情這種東西,在十七世紀的大家族裏,那肯定是要讓位給禮法的——不能生養的女人,感情好有什麽用?

在這個時代,夫妻雙方要是不能生育的話,鍋是一定會先扣到女方身上的。

黃謝氏出身大族,對於禮法還是很門清的。於是在發現自己“不能養育”後,不得不按照規矩,咬著牙主動張羅著給老爺娶了二房三房四房五房……

結果多年過去,當人們發現五房妻妾依舊不能為黃老爺誕下一兒半女後,有一個共識就默默達成了:是老爺的問題。

然而都到了這個時候,黃老爺已經四十多歲了,實錘又有什麽卵用?黃家依舊無後。

這也是黃家的族親子侄們近年來日漸囂張的原因:老爺終歸是要在他們中過繼一個來繼承家業的,無非是看選誰罷了。

而黃家由此而引發的種種宅鬥,就不足為外人道了。總之,上到幾房如夫人,下到灑掃雜役,都或多或少地卷入了“奪嫡”之爭,將內宅鬧得是雞犬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