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節 休假

和鍋爐房只隔了一堵墻的澡堂,在大部隊回來後就沒有消停過,煙囪全天候冒著煤煙。

先在鐵管下洗幹凈身上的泥垢,然後跳進大青石和水泥砌成的澡池裏,舒舒服服泡個熱水澡,直到皮膚泡得通紅再回營睡覺……這已經成了飛虎營士兵們極其喜愛的一項享受。

這種享受在十七世紀的北方是很難得的。這個時代,北方人別說一冬天了,一年洗不上一次澡的大有人在。

富人可以在家裏洗木桶浴,窮人就只能在夏天去下河。至於冬天泡澡堂……沒有鍋爐,原始的燒大鍋技術,根本無法滿足幾個澡池對於水溫的要求,所以這個年代北方的公共澡堂很稀少。

既然澡堂裏劃分了池子,那麽自然就出現了小圈子。

位於最裏面的小池子,通常只有特戰隊員和海軍待在裏面。人數最多的飛虎營隊員都在外面的大池。

陳二爺此刻就半躺在小池子角落,額頭上墊著毛巾,時不時抿一口旁邊盤子裏的小酒壺,悠閑愜意。

不過愜意很快就被人給攪合了。

“嘩啦”一聲,一個身影跳進小池,遊魚一般竄到二爺身旁,滿臉急躁地小聲在他耳邊說道:“二爺,緣何報功單子上有我三個人頭?”

二爺緩緩睜開一只眼,斜瞥一眼滿臉焦急的梅撫西後,又閉上了眼。

自從當天梅少爺砍了青皮韃子後,二爺就拿他當“比較有前途的自己人”了。所以二爺閉眼思考了一下後,緩緩問道:“怎地,嫌少?”

“二爺說哪裏話來!”

梅撫西怎麽可能嫌少?三個人頭按照明面上的規矩,在衛所都可以從小旗升到總旗了,何況這還是高質量的真韃人頭!

梅撫西這種衛所二代可和那些底層軍戶不一樣。從小耳聞目睹的他,見過了軍將太多爭功諉過的醜事,別說三個真韃人頭,就是一個,衛所裏那些軍將也能機關算盡,把狗腦子都打出來。

所以這次回來休整,梅撫西壓根就沒把自己打死的那一個人頭放在心上:二爺救了自個的命,事後還閉口不談自個當時的醜態,所以人頭嘛,拿去好了,少爺不在乎。

然而事情怪就怪在這裏了:他被報功了!

要說上面吞了他那一個人頭他信,反而是人家硬給他湊齊了三個後,這一下某人心裏反而沒底了。

聽到梅撫西有點扭捏的回應後,閉著眼的二爺呵呵一笑:“放寬心,少爺,這點功勞在總兵大人眼裏算不得什麽。”

“只是如此一來,我豈不是吞了二爺你的功勞?”

陳二爺聞言撇了撇嘴。

他總不能告訴年輕人,對於一個潛邸舊臣/國士/禦賜少尉來說,他老人家肯定是一條道走到黑,奔著反賊的路子去了,大明的功勞爵位於他沒用。

“就是拿你做娃樣子給旁人看的,安心領功就是,莫要再聒噪了。”

聽二爺這麽直白的一說,梅撫西吊著的心倒是放下來了。嘿嘿一笑,拿起盤子裏的酒杯咂一口後,少爺又小聲說道:“二爺,家父托人送信,說是今夜擺了家宴,還請賞光!”

陳二爺聞言睜開了眼:“老財請客?這可就難得了,不吃白不吃!”

“嗯,專門烤了羊和駱駝。”

“待我去營部請假。”

“同去同去!”

當天晚上,為了答謝二爺救命之恩,梅家父子專門在家中設宴請二爺搓了一頓。

宴罷,殷勤派車將吃飽喝足的二爺送走後,梅家父子沏了清茶,坐在小書房裏開始清談:“明日指揮使要見你,去了隨時要有禮數在,莫要耍渾。”

“指揮使?誰家的指揮使?”剛剛坐下的梅撫西聽到老父扔過來這樣一個話題,有點懵。

梅父苦笑一聲:“還能是誰家的,咱們右衛指揮使梅應武大人,你去了要喊族伯。”

梅撫西還是沒搞懂:“指揮使見我做什麽?”

“族裏出了俊彥,不得見一見?”梅父輕嘆一口氣:“自打上一任指揮使戰歿遼東,咱家這些年來便和衛所遠了關系,不想今日托你的福,指揮使大人又想起我這個記名千戶了。”

梅撫西聽到這裏還是有點不明白:“便既如此,孩兒一個小小走卒,三個人頭便能驚動指揮使大人了?”

“糊塗。”梅父盯著自家獨子認真講道:“人家是看上了你在曹總兵手下的前程!那報功名冊上你排首位,定是被曹總兵看好的!”

“哦……”

梅撫西這時沒有答話,端起茶碗喝了幾口,考慮一會後,他這才緩緩說道:“不瞞父親,以我這些時日在營中所見……此事並非慣常報功的路數,那位總兵也不見得看好兒子,說不得早忘了我這一號。”

“哦?”梅父聽到這裏詫異了:“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