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讀書

李元忠久久不語,他打量著斛律光的一張長臉,心中暗自思量:爾朱氏麾下,究竟還有多少人與高歡暗中聯系。

而且,最重要的問題是,高歡是否真的會反叛爾朱氏?

仔細回憶高歡的過往作為,先後陰謀背刺杜洛周、葛榮,這樣的人在爾朱榮死後,又怎麽會甘心做爾朱兆的鷹犬。

高澄一直在觀察李元忠的神色變化,見他似有意動,也許欠缺的只是臨門一腳。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李公何不親往大王山與家父一見,澄年幼,不堪奔波之苦,請暫住李魚川塢堡,以作休整。”

這話一出,旁聽的段韶、斛律光臉色驟變。

出發前,高歡特意交代要看好高澄,別讓他有犯險之舉,現在看來還真不是杞人憂天。

兩人正要出言阻止,卻聽李元忠笑道:

“子嗣尚且有如此膽氣,父親又該是何等英雄,元忠心向往之。今日得小郎君之邀,我這個鄉野酒徒也該走出這處樊籠了。小郎君若是喜歡此間景致,大可留住幾日,至於為質之言,還請莫要再提。”

“此地山水養人,最是宜居,澄少不了要多叨擾些時日。”

說罷,高澄從懷中掏出早就備好的書信,遞給李元忠道:

“澄離家日久,還望李公為我轉交家信,也好與父母報一聲平安。”

“小郎君盡管放心。”

李元忠收下書信,說道。

又是一番交談,高澄才由管事帶去安置。

“宗主,還是讓我代你去吧。”

一直沉默不語的李密突然說道。

李元忠搖頭道:

“茲事體大,不親往大王山一行,終是不能安心,你留在家中操練部曲。”

李元忠安排好家中諸事之後,當天就由家奴駕著牛車往大王山去,一路上飲酒放歌,好不灑脫。

再說高澄三人,一跨進別院,管事便指著院子四周笑道:

“三位小郎君,這處別院是宗主特意囑咐,環境最是清幽。三位還請好生休息,仆稍後會調撥些仆役過來。”

高澄看著滿院的綠藤,滿意地點點頭,空氣確實清爽。

管事安頓好眾人,便徑直回去復命。

“子惠,我去送送。”

斛律光道了一句後,竟追了出去。

引得高澄、段韶不由得為之側目。

段韶放下行囊,就迫不及待地來到高澄房間,好一番絮叨。

高澄也不能告訴他,再過些時日,李元忠自己就會去投靠高歡。

自己所作所為非但沒有危險,反而能深度參與高歡與河北士族之間的串聯。

“李元忠多行善舉,我以誠心相待,他不是負心之人。”

高澄隨意找了個理由打算敷衍過去。

段韶卻正色道:

“人心最難推測,我等與他初識,所聞也只是旁人言語,子惠又怎能分辯他是否偽善之人。”

高澄只好答應,不會再意氣用事,這才蒙混過去。

段韶回去沒多久,斛律光又跑了過來。

“明月莫不是也來勸我的?”

“不是,不是。”

斛律光連聲否決,將腦袋探出門外張望,確定不見段韶人影,這才湊到高澄身前,低聲問道:

“子惠,你讀過許多書吧?”

這話問得古怪,高澄一時半會摸不著頭腦,卻還是如實答道:

“是看過不少。”

斛律光撓著腦袋,似乎很不好意思:

“那你教我讀書吧。”

高澄聞言大驚,好端端地怎麽想到這一出,難不成要往文士方向發展?你可不能長歪呀。

迎著高澄驚訝的目光,斛律光忿忿不平的解釋道:

“姓段的鮮卑小兒著實可恨,不就是仗著多看了幾本書,居然整日笑我。”

高澄這才放下心來,原來是跟段韶鬥氣,並不是要棄武從文。

“明月,你不是認字嗎?”

“單個擺出來我自然認得,可挨在一起,有些地方我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原來是看不懂文言文。

高澄當即痛快的答應下來:

“無妨,以後若有疑惑盡管來問我。”

哪知道斛律光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摸出一本《後漢書》,指著開篇光武帝紀中的一段說道:

“這處我就看不明白。”

“你從哪淘弄來的?”

“先前我讓管事給我尋本書看,就是方才他給我送來的。”

高澄心道,難怪你這麽驕傲的家夥,卻要去送一個管事出門,原來是要避開段韶向人家求書。

當下開始為他解讀整篇光武帝紀,直講到口幹舌燥才停了下來。

“今日就到這吧,明天我再為你接著講。”

斛律光咂咂嘴,意猶未盡道:

“不曾想,這世上真有人身負天命。”

高澄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