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挽弓向大雁

太昌五年(536年),正月十一,初春的寒意未消。

天公作美,今兒是個好天氣。

在與渤海王府女眷們說清楚道理後,迎著朝霞,高澄在高季式及一千親衛的陪護下,先往清河王府去接元仲華。

看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卻衣衫單薄的模樣,高澄當即拉下了臉:

“春寒正盛,又是騎馬踏春,只穿得這樣少豈不會受了風寒,快回去添些衣服。”

待元仲華換得厚實臃腫,高澄這才把她抱上了馬,與自己共騎。

“這模樣醜死了。”

元仲華縮在高澄懷中,看著自己的打扮埋怨道。

就元仲華這不樂意的表情,不用猜,這身衣裳定是隔墻附耳的丈母娘聽見了自己的話,強行讓她換上的。

高澄揉搓著元仲華的腦袋沒有回答。

行至宮城外,立馬閶闔門,城頭觀望的宦官望見了高澄身影,立即便回宮通報。

不久,隨著天子出行的呼喊聲在宮城內聲聲傳遞,宮門緩緩而開。

在儀仗之後,是元善見與高皇後共乘禦輦的身影。

高澄抱了元仲華下馬,行禮叩拜道:

“臣高澄恭迎陛下、皇後。”

元善見趕忙下車將他扶起:

“高卿莫要多禮,朕久在宮城,少有出宮,今日還是有高卿為朕操持才有此行,說起來,還是朕該多謝高卿。”

高澄卻正色道:

“臣子為君主分憂,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又怎敢當一句謝。”

不管高澄如何孩視元善見,但在大庭廣眾之下,他總是有意識的維護天子這一身份的權威。

因為代替天子行使權威的正是他自己,維護天子權威,就是維護他小高王的權威。

更別提將來篡位,他自己也是要當天子的。

少有的一次冒犯那也是元善見自作主張寬恕了尉景,這種因私情枉國法的行為簡直不可原諒,這才有了高澄入宮質問,怒斥元善見的那一幕。

當然,關於那件事情,元善見也有話說,只是他不能張口,嘴巴早已經被高歡、高澄父子捂死了。

“阿兄!”

“阿兄!”

兩聲呼喚,自然是元仲華與高皇後見他們君臣二人見過了禮,終於忍不住呼喊至親。

年長些的高皇後走下禦輦還帶有幾分矜持,而四年多沒見的元仲華一股腦撲進她皇帝哥哥的懷裏,哭了起來。

高澄與高皇後說了兩句,他明顯感覺妹妹對自己生分了許多。

也對,嫁出去的妹妹潑出去的水。

也許她出嫁前還明白,自己聯姻是為了高氏奪取天下,出嫁後,心裏多了一個元善見,她是否還會記得這份使命?

更遑論將來有了兒子,代表高氏奪取她丈夫、兒子皇位的,正是自己這個兄長。

而有了這層認知,兩兄妹的感情又怎會一如過往。

看著元善見兩兄妹相擁對泣,高澄至少知道元仲華是真情流露,這讓他有些羨慕。

當初在汾水河畔肆意嘲笑自己的妹妹,注定是回不來了。

也許她還會奉承自己,但終究不是妹妹對兄長的敬愛。

拋下高皇後,高澄特意與送元善見出宮的護軍將軍趙彥深交代幾句,讓他打起精神莫要讓洛陽出了亂子。

趙彥深一口應下,哪怕如今的元魏不是曹魏,早就沒了萌生高平陵之變的土壤。

謹慎小心的他也不會有一絲松懈。

而高澄之所以要說這番廢話,只是為了尋個由頭離了高皇後而已,越是對比元家兄妹的感情,高澄就越對自己兄妹的處境而難受,也許有一天,她還會將自己當成搶奪她丈夫、兒子皇位的仇人。

自古以來這樣的例子太多了。

對於一個女人、一個母親來說,兄弟的分量又如何比得過兒子。

哪怕屈意討好,為的也是自己丈夫、兒子的性命,心底裏的愛憎,誰又說得清。

“高卿,能否讓仲華與朕同乘?”

元善見向高澄征詢道。

“但憑陛下心意。”

眼看元仲華上了禦輦,高澄回到隊伍中翻身上馬,一聲令下,由高澄親衛以及趙彥深特意挑選的儀仗所組成的龐大隊伍往建春門出行。

沿途高皇後一個勁向元仲華鼓吹高澄的武藝,在她看來兄長十歲起就向表兄段韶討教騎射,如今不說精通,無論如何也是小有所得了吧。

高澄聽見妹妹的吹捧,心裏一陣發虛。

五六年來,他奔波忙碌,又什麽時候真正靜下心來研習過武藝。

行至洛水河畔,春光明媚。

高澄便將元仲華抱上了馬,與自己共騎,遊獵時也好有個借口藏拙。

元善見也換乘了駿馬,別看他才十一歲,在宮裏沒少練習騎射,至於是為了強健身體還是為將來做準備,見仁見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