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欺瞞之罪

崔暹並沒有將崔甗兩條黑料在暗地裏四處宣揚,高澄自身就是搞流言的個中老手,又怎會不知道誰在背後興風作浪。

他選擇單刀直入,直接拿著崔甗受賄的罪證去找高澄,毫不掩飾自己想要打擊報復的私欲。

高澄坐在中書省的廂房逐條翻看崔甗的犯罪記錄,神色始終凝重。

他有心放過崔甗一馬,前文有說過,對於高家父子來說,貪腐不是罪過,他們沒有道德潔癖,父子倆不能容忍的是屍位素餐之輩上下其手,大肆斂財。

而崔甗無論如何也不能歸入此類,更何況他還有一個十五歲為主薄,協助高敖曹治理一州之地的兒子崔贍。

就在他考慮該如何說服崔暹,對崔甗從輕處罰的時候,崔暹適時將兩條黑料拋出。

第一條清河崔氏只做廢立天子之賊,雖然崔暹說得危言聳聽,但高澄其實並未往心裏去,他又不搞文字獄,這種牽強附會不足以成為治罪理由。

哪怕入京述職的清河太守石愷受崔暹所托,在高澄面前為此言的真實性作證。

高澄也只是在寬撫了崔暹與石愷後,搖頭道:

“不過是無心之言,不必計較當真,為上者,又怎能肆意曲解,以言辭文字罪人。”

他能理解崔暹對崔甗的怨恨,在自己開創科舉前,身處九品中正制的時代背景下,宗族門第就是士族子弟入仕的唯一條件,門第越高,入仕的起點也就越高。

崔甗在這種情況下常與人貶低博陵崔氏,崔暹如今得勢,有所行動也是人之常情。

對此,崔暹趕忙告罪道:

“大將軍英明,是下官多心了。”

就在高澄準備安撫崔暹幾句的時候,崔暹又繼續道:

“大將軍以仁德待人,但下官唯恐大將軍更遭輕視。”

剛才還一臉和煦笑容的高澄,臉色瞬間就黑了,他沉聲問道:

“季倫此言何意?”

小高王可以為了國家利益,往南梁放出假消息,糟踐自己的名聲,這能讓他有一種謀略得逞的成就感。

但在關東,要是真有人瞧不起他,卻是高澄所不能容忍的。

“下官得妻兄李慎相告,才知大將軍輔政以後,崔甗曾在河北與人言:

‘黃頷小兒也能當得起重任?’”

如今正值高氏權力交接的敏感時候,被人質疑年紀小,沒能力接班,毫無疑問是高澄的逆鱗。

再結合之前那句廢立天子,更讓高澄對崔甗心生厭惡。

但他還是將崔暹妻兄李慎喚來,要當面問詢。

李慎堅持此言屬實,並不顧崔暹之前的告誡,搬出了當時在場的另一證人邢邵。

崔暹心中大為惱怒,恨不得立即堵了李慎的嘴,卻已經於事無補。

高澄已經命人去將邢邵喚來要一問究竟。

邢邵匆匆忙忙被從大將軍府召至中書省,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

高澄不等他見禮,徑直問道:

“我聽說崔甗曾於我有過輕辱之言,可確有其事?”

邢邵神色稍顯慌亂,他趕忙爭辯道:

“仆實不知有此言,大將軍功勛著於四海,又有何人敢輕視,當是有人構陷崔侍郎。”

說著,眼睛不由瞟向崔暹、李慎,似乎就是在指他們構陷忠良。

崔暹早有預料,只是眼觀鼻,鼻觀心。

而李慎卻不能忍,他要與邢邵辯個究竟。

自己就不明白,邢邵與馮氏通奸,一旦崔甗被治罪入獄,不是能讓邢邵大行其便麽。

憤惱的李慎與邢邵爭辯,卻被高澄制止。

高澄只是讓邢邵先回大將軍府處理事務,又打發崔暹與李慎退下。

三人前腳剛走,高澄立即派了紇奚舍樂與薛虎兒兩名庫直跟在邢邵後頭。

而出府的李慎連忙向小舅子道歉,他認為是自己不聽崔暹之言而使崔甗逃過一劫。

崔暹卻扼腕嘆息道:

“我之所以不許你提起邢子才,並非擔心崔甗僥幸脫逃,而是不想讓子才被大將軍疏遠。”

而隨後看見尾行邢邵的紇奚舍樂與薛虎兒,也印證了崔暹的判斷。

高澄演了這麽多年戲,就沖先前邢邵面上流露出的片刻驚慌,以及李慎的反應,誰真,誰假,他一目了然。

邢邵這麽說的原因,崔暹有預料,高澄也清楚,無非是當日他明明在場,親耳聽見了崔甗輕辱高澄,卻知情不報,有事主不忠之嫌。

哪怕今日不搬出邢邵,高澄自己派人調查,得知其也在場,也不會太過怪罪。

到底只是嫌疑而已,邢邵可以推說只當是戲言,或者時日太久已經忘了,畢竟那時候他還沒入高澄幕府。

但如今邢邵謊言欺瞞,也改變了這一事件的性質。

還不需要高澄命聽望司深挖,紇奚舍樂與薛虎兒就回報,邢邵有一親隨半道離開,偷摸進了崔甗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