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孝與義

北朝歷史上先後出現兩個東徐州,第一個東徐州於北魏太和二十二年(498年)被改置為南青州,治所設在團城(山東沂水)。

第二個東徐州則是孝昌元年(525年)設置,治所位於下邳(江蘇邳州)。

前陜州刺史李徽伯自從在恒農城由高澄調任南青州刺史以後,清閑了許多。

相較於潼關未下時,直面宇文泰的威脅,南青州處於腹地,真有戰事,有徐州、東徐州在前線頂著,李伯徽只需要派兵增援即可。

也不可能知道若沒有這個女婿插手,他會因宇文泰東出劫糧而戰死在恒農城,並由此引發沙苑之戰。

小高王對老丈人的溫柔,著實讓人感動。

李徽伯與次子李子雄出城二十裏相迎,高澄行至近處,特意讓人從車隊中將李昌儀喚來,與她父兄相見。

眾人寒暄,李徽伯不敢擺老丈人的架子,言必稱下官,以臣屬之禮侍奉高澄。

東魏的權力繼承早就沒有任何疑問,高澄身為嫡長子,對高氏崛起的貢獻有目共睹,雖不至於如張師齊記載的‘反叛爾朱我首倡,韓陵之戰我在場’那般誇張。

但鎮守河南八年,威信著於四海,廣有羽翼,哪怕他逼父奪權,更多的也只是遭受道德層面上的指責,依舊能坐穩關東的天下。

面對這個注定要篡位的權臣,李徽伯絲毫不敢托大,漢文帝舅父薄昭不願自盡,漢文帝提前派人上門哭喪,最終逼死薄昭的例子,可明明白白寫在史書上。

天家無情,舅父尚且如此,更何況只是侍妾之父。

外戚身份,看著光鮮亮麗,實際也只是披了一層可有可無的皮。

得高澄喜愛,哪怕不姓高,不嫁女,也會拐彎抹角跟你結下情誼。

惹心生厭惡,某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雍正,就曾將兩名兄弟開除皇籍,趕出族譜,為老八改名叫阿其那,滿語指豬,為老九塞思黑,即狗。

高澄與士族聯姻,哪怕將來姻親滿朝,認與不認這門親事,歸根結底,還是要看他們有沒有讓小高王認親的價值。

李徽伯就很有自知之明,侍妾之父又如何,嫡妻之父、天子生父不還是照樣被小高王用一床棉被給悶死了。

因而,在南青州的任上,李徽伯積極推行各項政令,面對高澄時,更是畢恭畢敬,伏低做小。

也讓高澄不得不扶起行叩拜之禮的李徽伯,握著他的手婉言相勸道:

“我與昌儀共結連理,李公自是澄的翁丈,又怎敢受翁丈如此大禮。”

“下官與大將軍雖是姻親,然人情怎及法理,大將軍代天巡狩,尊卑有別,還請大將軍莫要再以翁丈相稱,折煞了下官。”

高澄無奈,只能就此作罷。

可心底對李徽伯的姿態極為滿意,以高澄的權勢,又怎麽會真的願意以翁丈之禮事人,平白矮了一頭。

李徽伯有眼力見,高澄也不吝惜在南青州一眾官員面前展現對李昌儀的喜愛,以及對李徽伯的親近。

當晚在刺史府中的宴飲,高澄獨獨帶了李昌儀一人出席。

席間,高澄明知故問李子旦為何不在李徽伯身邊侍奉。

李徽伯回答道:

“犬子受用於相王,自當以功名為重。”

留人為質,並非軟禁,多是為嫡長子在晉陽安排職務,以此之名,將外州刺史的家眷留在晉陽。

高澄聞言嘆息道:

“澄巡視南境,恰逢族叔失慈,故而奔赴彭城,族叔哀傷過度,食不下咽,以致形銷骨立,澄每憶起,不禁為之神傷。

“子欲養而親不待,理易明,行卻難,澄奔波忙碌,操勞於國事,不能侍奉雙親,常以此為憾。

“然父王教導,男兒生於天地間,有大義與小孝之分,小孝者,朝夕請安於雙慈,大義者,當以天下為重,盡忠國事,而後顧家。

“此言,澄與諸君共勉。”

高歡有沒有說過這種話並不重要,沒人敢去求證。

重要的是高澄聽說了不少風言風語,對高氏放父任職州牧,留子於晉陽為質的做法多有批判,認為不合孝道。

高澄也認為除非是晚年才得獨子,否則留子為質的做法並無多少意義。

真要反的人,也不會顧惜妻兒的性命,妻子沒了可以再娶,兒子死了可以再生。

高澄對此就很有發言權,十四年前,他險先被高歡一箭射死。

但這畢竟是高氏奉行了八年的不成文規定,無論如何也不能任人詆毀。

這些流言的源頭無外乎三處,西魏、南梁以及某位刺史。

高澄沒有白費時間去細查,他今日當著南青州一眾官員的面,以自身舉例,就是要平息議論,宴後會有聽望司負責將此事宣揚。

流言以高氏為提防各地州牧,以致官員父子離散,高澄則現身說法,他們高家父子同樣也是為了天下百姓而父子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