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可汗已死

如果說高澄因自小跟隨其父高歡創業,功勛卓著故而威望崇高,則阿那瓌之於柔然來說,顯然更甚於高澄之於北齊。

阿那瓌重登汗位之際,柔然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

公元520年可汗醜奴兵敗於高車,為內訌所殺,由其母扶持上位的胞弟阿那瓌同年即被族兄示發領兵驅逐,逃亡北魏。

示發尚未有喘息時機,豆侖可汗之子婆羅門又起兵與示發爭奪汗位,示發兵敗逃往庫莫奚、契丹以北的地豆於國,被殺,傳首王庭。

柔然內部為了爭奪汗位而展開的大規模鬥爭這才以婆羅門的勝利告終。

只是好景不長,次年,即521年七月,婆羅門被高車大軍襲擊,甚至不得不放棄了王庭、祖地,與阿那瓌一般選擇投奔北魏。

眼看高車將要奪取草原霸權,北魏朝廷甚至放下了百年世仇,勒緊了褲腰帶援助柔然,扶持阿那瓌上位,以制衡高車。

523年北疆大旱,六鎮與柔然同受饑荒,北魏朝廷置六鎮軍民於不顧,派元孚持節賑濟柔然。

聯系到後續阿那瓌劫掠北疆成為六鎮起義的直接誘因之一,北魏這一系列做法不禁讓賣頭援美的路易十六直呼內行。

阿那瓌恩將仇報的行為固然無恥,但不可否認,正是憑借幫助北魏平定六鎮起義,順手掠取大量物資,柔然才得以迅速恢復實力。

無論出於什麽外在原因,阿那瓌帶領衰落的柔然走向復興,最終滅亡仇敵高車國,奪回草原霸主的稱號,阿那瓌在柔然部族中的權威不容置疑。

此番行軍,不是沒有親信勸諫,諸如其叔父鄧叔子、侄兒鐵伐等人都有過明示、或暗示地表達擔憂,畢竟柔然行軍速度著實太快了。

然而阿那瓌信任其長子庵羅辰的判斷,認為突厥主力盡在王庭附近,此時為了救援王庭早已是心急火燎的他,哪還有耐心讓哨騎細致地去勘察道路。

真要那樣不緊不慢走過去,只怕突厥早攻破了王庭,劫掠婦孺而去,到那時那瓌面對一片荒蕪的王庭,別說復仇,連填飽肚子都成問題,隨軍牲畜已經消耗了大半,剩余部分也吃不了多長時間。

想來突厥人也不會好心地給他留下糧食、牲畜以供軍需。

許多看似鐵頭娃一般的中伏,其背後,中伏者也有自己深層次的考慮,只不過是一些關鍵節點的誤判讓他們葬送全局。

一如庵羅辰的誤判,導致阿那瓌一往無前:既然突厥主力已經現身,哪怕有伏兵,那也是小股人馬,他們真敢跳出來,憑麾下十萬人馬,可以隨意拿捏,順勢一口吞下,就這,還有摸索前進的必要麽。

阿那瓌對其子庵羅辰深信不疑,阿史那土門亦毫不懷疑阿史那俟斤能否完成他所交代的任務,他選擇的伏擊地點位於懷荒鎮北部,距離懷荒鎮城有三天路程,是懷荒通往王庭最短的一條路線,部眾盡數依靠地形掩藏。

之所以選擇此地,正是考慮到距離王庭甚遠,柔然大軍急於回援,必然無備,在誤判突厥主力去向後,離王庭近了反而會放慢速度警惕起來。

同時,經過三天的急行軍,柔然將士必然疲憊,突厥以逸待勞,以有備算無備,在人數相差無幾的情況下,阿史那土門相信英勇的突厥兒郎懷荒北部徹底葬送柔然。

昭德三年(550)五月十八日,正午時分,柔然大軍來得甚至比阿史那土門預期得更早,也證明他們在途中走得更急,休息時間更短。

顯然阿那瓌是打定主意前半段死命趕路,將時間省下來,用作後半段路程的小心行軍,然而柔然人這次救援王庭的行軍注定不會有後半程。

阿史那土門望見十余名柔然哨騎,不由心頭一緊,可這些人只是稍作探查,走了個形式,便匆匆而過。

時間不等人,王庭局勢刻不容緩,容不得哨騎們沿途細致查看,對於阿那瓌權威的迷信也是原因之一,那可是帶領他們滅亡仇敵的中興之主,他的判斷又怎會有錯。

盲目崇拜的風氣哪怕到了現代社會都不曾斷絕,甚至愈演愈烈,更何況是公元六世紀中葉的遊牧民族。

沒有收到哨騎示警更讓阿那瓌毫無防備地踏入伏擊圈。

阿史那土門趴在山包望著魚貫湧入的柔然大軍,稍作計算,不下十萬之眾,他望不清柔然人臉上的疲態,但也知道柔然大軍自十六日上午出發,才十八日正午即走完了整整三天的路程,不只是馬,連人也遭不住。

等不及柔然將士盡數步入伏擊圈,阿史那土門唯恐遲則生變,只見鳴鏑作響,已入甕中的柔然大部無不變色,都是遊牧民族,這時候聞見鳴鏑所代表的含義大家都清楚。

兩側山包無數箭矢射向慌亂中的柔然人,箭鋒反射著正午的光芒,在柔然將士的身軀上綻放朵朵血花,一名名騎士栽落馬下,有人痛苦呻吟,更有人再無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