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祖珽

高澄下詔為四位皇子封親王,許開府建衙之權,對於郁郁不得志的有才之人來說,無疑迎來了一次命運的轉機。

跟對了人,便是將來的潛邸舊臣,如楊愔、崔季舒、崔暹等人,能在高澄一朝收獲重用,崔季舒甚至自作主張強逼薛元氏,汙了高澄的名聲,最終也只是受了一番訓斥,罰俸了事,可不就是仗著京畿大都督府幕僚出身。

如今儲位之爭未有定論,看似有風險,卻也給了眾人下注的機會。

以後世的眼光來看,便是買方市場與賣方市場的區別,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諸子奪嫡,那便是賣方市場,我不賣你高孝璋,我還可以向高孝瑜、高孝琬、高孝瓘兜售。

要是如高澄一般憑嫡長子的身份早早確立渤海王世子的地位,又因洛陽-晉陽軍政二元制的存在,勢力大到幾乎能與其父分庭抗禮,繼承人的位置不可動搖,那便是買方市場。

要麽往晉陽投奔高歡,要麽來洛陽侍奉高澄,就這兩個選擇,總不能去依附到現在都未得開府之權的高洋吧,投奔過去連個名位都得不到。

當然,若是甘心做個隱士,無意仕途,那就另當別論。

至於高歡、高澄父子,哪還輪得到他們捧腳扶肘,一個蘿蔔一個坑,身邊早就蹲滿了人。

也只有這樣諸子相爭的局面,才是主擇臣,臣亦擇主,有了選擇的余地,與下注的可能。

否則擱在高澄當世子那會,倒是無需你去判斷誰會是儲位的最終勝者,但你擠不進楊愔、崔季舒、陳元康等人之間,根本沒有下注的機會。

如今北齊朝堂好似開設賭局,押中之人飛黃騰達指日可待,看走眼的便注定要被打落泥土,做一輩子冷板凳都算是好結局,祖珽便是懷揣籌碼,試圖參與這場奪嫡賭局之人。

祖珽的履歷畢竟奇特,他曾是高歡幕僚,因博聞強記,而受到賞識,高歡曾口授三十六件事,祖珽只聽了一遍,便出門行文,無一錯漏。

又與陳元康關系莫逆,是陳元康眼中能夠托付後事的朋友,哪怕是無功無過混資歷,到高澄一朝也能收獲重用,畢竟小高王對待其父舊僚,也是把他們當做自己人看待。

只不過祖珽在一次宴會上偷盜酒器被當場抓包,為高歡所厭,遂被驅逐。

祖珽有小偷小摸的習慣不假,但滿腹才華也是真的,其文武並馳,才華橫溢,將死之年,被貶徐州,亦能巧設空城計,盲老公嚇退敵軍,且守且戰十余日,在朝廷故意不救的情況下,仍能保全徐州。

不甘心的他尋好友陳元康要了一封引薦信,便南下投奔高澄。

但是那年頭是買方市場,小高王不喜其為人,哪怕是陳元康舉薦,亦不曾引為幕僚。

若是往年,祖珽被高家父子所惡,基本算是無緣仕宦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恰逢朝廷開科舉,祖珽應試經典科,哪怕再是厭惡其人,為了公平,高澄也只是將原本經典科京試第三的祖珽給劃到了第十。

由於各科前十都可任為京官,公元539年祖珽得以憑借候補官員的身份往六部歷練,並於次年正式往禮部任職。

這麽些年來,祖珽做事勤勤懇懇,偷竊的習慣是否改掉暫且不知,至少再沒有被人抓包。

高澄這些年早就放下了對祖珽的心結,想想也是,黨同陸令萱,汙蔑斛律光,那都是直言苦諫未果,被高湛熏瞎雙眼之後的事情,受到這種打擊,黑化也屬正常,故而對祖珽再未有過針對。

北齊官員每三年一考,在過往三次考核中,祖珽皆為優等,官職也順風順水做到了禮部四司之一,祠部司郎中。

本想著再進一步便是禮部侍郎,只是空降下來的禮部四司之首,禮部司郎中高睿卻給了他沉重一擊。

所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在亂世與治世有兩種不同的答案,由亂入治以後,便該是天生的貴種,祖珽辛苦為官十年,才坐上祠部司郎中的位置,十六歲的高睿空降禮部司郎中,卻還讓人覺得是虧待了他。

一想到再過兩年,高澄第五子高孝琮滿了八歲,便要來禮部歷事,總不可能把兵部交給高老五,祖珽大徹大悟。

朝堂高位就這麽多,他難望高隆之等老臣後背,更爭不過楊愔、崔季舒等潛邸舊臣,而高澄親近的子侄兄弟,也要分上一杯羹。

單憑自己,前途有限,在這個世道,就該找一個主子,才有把持權柄,一展所學的機會。

四王開府,也為他尋靠主子提供了機會。

燭火搖曳,祖珽早早在一張白紙上寫下四個名字:高孝璋、高孝瑜、高孝琬、高孝瓘。

他沉吟不語,妻子先前送進門的餐食早已涼透,目光卻始終盯在白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