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心意
京口有一山,名為北固山,山上有一樓,名為北固樓。
高澄行至樓前,迎面望見了蕭衍生前所題:
‘天下第一江山。’
隨行之人都知道高澄字跡醜陋,也沒人提議讓天子留下墨寶。
高澄登樓遠眺,一覽大江滔滔。
心潮澎湃之余,高澄狠拍欄杆,眾人不解其意,高澄也未解釋,可拍了好幾下才記起來,辛棄疾把欄杆拍遍,那是在建康賞心亭,是宋代丁謂所建,如今還沒影咧。
但小高王是天子,只見他掏出腰間寶刀,瞧上幾眼,留下一句:
“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也不解釋,只一聲長嘆,便揚長而去。
隨行官員們跟在身後小聲嘀咕道:
“陛下究竟是何意?”
“興許是要滅梁?”
“胡扯!陛下豈是言而無信之人,依崔某之見,定是責怪我等沒有在江南尋訪美人。”
“崔仆射言之有理。”
“要論知聖心,體貼君上,還得是崔仆射。”
聽著同僚們的馬屁,崔季舒不由暗自得意道: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陛下。’
行至江畔,高澄將段韶喚到身邊,與他說道:
“我不日就將北還,江南之事悉數委於你手,若形勢緊急,孝先可先斬後奏。”
“陛下且放心,京口雖彈丸之地,但臣定為陛下紮根於此。”
段韶承諾道,在他眼裏,南梁水師還有些能耐,但步騎實在不夠看,高澄在江南給他留了三萬大軍,若非高澄不許,他有信心隨時可在建康行廢立之事。
高澄也了解自己這位表兄,叮囑道:
“孝先萬不可有輕敵之心。”
段韶這才肅容答道:
“臣謹記在心。”
高澄想了想,又告誡道:
“駐守京口,不可貪念美色,當約束部眾,萬不能擾民。”
段韶正氣凜然道。
“陛下勿憂,臣生平不貪財、不好色,亦當以此感召三軍。”
高澄心道,好家夥,你還當面欺君是吧,當然,他也知道這是段韶跟自己說的玩笑話。
“感召三軍就免了,嚴肅軍紀即可。”
一行人回到京口鎮城,就有蕭綸使者前來向高澄求借糧草與兵械。
小高王是個熱心腸,聽說蕭綸要興兵南下與蕭紀交流意見,當即應允,讓來人與崔季舒商量具體數量,並大手一揮,給蕭綸免了利息。
高孝瓘跟著父親回到臨時住所,心情還帶著幾分沮喪,此前父親承諾將來南征,必會帶上他們兄弟。
如今做是做到,但與自己想象中的情況小有出入。
除了水師經過一番鏖戰,高敖曹、彭樂的先遣部隊打了一場小仗,南征便再無沖突發生,這讓他懷疑自己到底是隨父出征,還是往江南郊遊。
其余兄弟相繼告退,但高孝瓘還是找到父親,問出了心中疑慮。
高澄撫著他的腦袋,笑道:
“為父幼時隨慕容紹宗學過幾天兵法,但行軍作戰更多是以勢欺人。
“論財力、物力以及將士驍勇,江南遠遜江北,如今江北萬眾一心,而江南有蕭氏諸子相爭。
“皇位爭奪剛落下帷幕,蕭綸與蕭紀又將再起刀兵,如此局面,又何須為父苦戰。
“只需在他們之間以言語挑撥,坐收漁翁之利即可。
“譬如蕭綸求糧於我,我自當相助,待其不敵,為蕭紀反攻荊南,再與我求救,我當於江漢渡江助他退敵,順勢於荊南駐軍。”
高孝瓘對此很不解,疑惑道:
“父親為何篤定蕭綸不敵?”
高澄為他解釋道:
“行軍作戰打的就是國力,陳霸先此番劫掠,荊南與嶺南兩方勢力此消彼長,而蕭綸翻越南嶺相攻,補給更是困難。
“而兩方主帥,陳霸先崛起於微末,以戰功立身,而蕭綸不過是仗著皇子身份,才有今日之勢,其人並無將帥之才,二人交兵,誰勝誰負,哪有爭議。
“況且此前陳霸先大掠蕭綸軍士家眷,戰時若以此作文章,蕭綸軍心必亂。”
高孝瓘恍然道:
“原來勝負之論,一看國力,二看將帥才能,三看士卒軍心。”
高澄補充道:
“也不能忘了水文地形,當年陳慶之麾下白袍軍何等勇銳,卻在撤軍時遭遇一場山洪,一代名將僅以身免。”
高孝瓘聞言感慨道:
“果然,天災非人力所能及。”
高澄沒有急於回答,而是將其余四子統統喚來,對他們語重心長道:
“天災確實非人力所能抗衡,但作為統治者,卻可以盡力補救,例如地方官員不修溝渠,恰逢幹旱,民無所食,為政者便應該從各地調撥糧食,賑濟災民。
“若坐視饑民流散,餓殍遍地,便不是天災,而是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