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分崩離析(第2/2頁)

昭德五年元日,出城往邙山祭拜賀六渾的小高王還不忘把這事告知父親,同時感慨賀六渾無福瞧見瑤光寺如今的風景。

就小高王這孝順勁,時不時要告祭亡父,怎麽可能真把賀六渾葬在玉璧城下,來來往往多麻煩。

高澄幹脆以建康蕭綱為東梁,潯陽蕭繹為西梁,長沙蕭綸為北梁,番禺蕭紀為南梁,以區分這南朝四梁。

在北齊礙於盟約,暫時不能吞並江南的當口,沒有了外敵威脅,這蕭梁果然分崩離析。

齊主高澄拜祭賀六渾,說的大多是喜事。

而建康城外,蕭綱拜祭蕭衍,則是真真切切的哭廟。

要說蕭綱對蕭衍沒有埋怨,那都是自欺欺人,蕭衍只顧自己,給他留下一副爛攤子,幾個兄弟各鎮一方,俱是強藩,為今日國家分裂埋下禍根。

蕭綱在蕭衍廟中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著自己的艱辛,他也不想對高澄卑躬屈膝,按輩分,蕭綱還是老丈人呢。

但形勢比人強,若不曲意侍奉,三萬齊軍分別在東梁京畿地區,自己這天子之位根本就坐不安穩,可誰又能諒解自己的難處。

如今江南人人都唾棄他為兒皇帝,早知道當上天子是這般局面等著他,蕭綱恨不得蕭衍復生,自己再當二十年太子也好過這般窩囊。

蕭綱哭廟的時候,東梁大將吳明徹也面臨著艱難的抉擇。

吳明徹到今天也忘不了數月前自己被喚出城,與北齊天子的一次秘密會面。

北齊天子是個很和善的人,他見面第一句話就給吳明徹留下了深刻印象:

‘無需在意那些俗禮,我知道你們江南之人大多稱我為高賊、北虜、鮮卑兒,我重新與你介紹下,我姓高,名澄,字子惠,出身渤海高氏,亡父雖與北鎮鮮卑為伍,但確實是個漢人。’

北齊天子很在意自己的漢人身份,這是吳明徹過往不曾接觸到的事情。

當吳明徹還震驚在自己被高澄秘密接見的時候,高澄又問了他一個問題: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自前晉永嘉之亂以來,華夏分裂二百四十年,期間南北對峙,戰亂不休,固然有許多人物彪炳史冊,但黎民久經戰亂之苦,卻無人問津。

‘我聽聞吳將軍曾破家救助鄰裏,想來也有一份仁心,不知願意與我這個北地漢兒一起終結這個亂世,讓南北之民合為一家,再不受兵災之苦。’

吳明徹一時心亂如麻,而那位北齊天子卻寬和笑道:

‘時間有的是,吳將軍無需著急答復。’

這段時間以來,吳明徹終日心神不寧,以他的智慧,當然知道順勢在暗中投靠北齊,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宗族,都有莫大的好處,畢竟有識之士都清楚,蕭梁此前屢戰屢敗,先後丟失淮南、江漢,如今四分五裂,更難以與高齊爭鋒。

但就是拐不過心裏那道彎,正如高澄所言,南北分立二百四十年,許多事情已經習慣了,比如仇視北方蠻夷政權,哪怕高澄強調自己的漢人身份,也讓吳明徹一時難以適從。

只是變故就發生在昭德五年的元日,傍晚吳明徹回到府中,收到了一封密信。

信中是高澄對他的元日慰問,並附上一首漢魏時期的樂府詩: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

道逢鄉裏人:‘家中有阿誰?’

‘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從狗竇入,雉從梁上飛。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飰,采葵持作羹。

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

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

詩後還有高澄的感慨:

‘此詩雖是漢魏舊作,可又何嘗不是過往二百四十年,無數戍卒的真實寫真,亡父出身貧苦,若非因緣際會,澄亦不過是其中一人,遂有終結亂世之志,合同南北之心,使百姓不受征召之辛苦,使黎庶得享團聚之歡顏,二百多年的亂世,該結束了!’

吳明徹當然知道這封信不可能是從洛陽發出,應該是高澄離開江南時,留給了段韶,讓他在元日裏送給自己。

可這份心意,吳明徹著實感受到了。

看罷全信,早已屏退奴婢的吳明徹對信使誠摯道:

“煩請轉告陛下,明徹承蒙厚愛,感激涕零,願為犬馬,以侍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