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降表

北齊昭德六年,三月初七,陳霸先於嶺南即皇帝位。

三月十二日,即派從江州投奔而來的杜龕,給遜位的蕭圓照送去一床棉被。

杜龕受命悶殺蕭圓照,納下投名狀。

蕭紀其余諸子,亦遭殺害。

侄兒們的死訊傳到建康,蕭綱坐立難安,對比蕭綸一家在北齊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蕭紀父子的下場著實淒涼。

“父皇!當今文臣武將爭相獻媚於齊主,天傾難挽,不如效仿荊南之事,向洛陽獻了降表吧。”

皇太子蕭大器沮喪道,顯然蕭紀一家被陳霸先殺絕,給了他極大的震撼,不願這樣的遭遇落在自家頭上。

這等大逆不道的話,蕭綱卻不驚不怒,他苦笑道:

“為父這個天子,連獻降表都不能自決,需得等洛陽來了指示。”

此前韋粲被朝臣一致構陷,驅逐出京,已經扯去了蕭綱最後的遮羞布。

蕭大器沉吟半晌,為父親出了個主意:

“既然如此,不如先去帝號,請齊主冊封為王。”

蕭綱卻突然變了臉色,當場訓斥道:

“受人逼迫,禪讓天下,尚且情有可原,若是卑躬屈膝,諂媚獻國以求活,九泉之下,如何面對先皇!”

蕭大器慚愧不能對。

在蕭綱訓子的時候,有宦官在門外來報,散騎常侍柳津病逝於府邸。

原來自從柳仲禮不尊上令,反意昭然若揭以來,柳津苦勸無果,憂慮成疾,身體很快便垮了下來。

一同送來宮城的還有柳津臨終前的自稱,通篇都在懊悔自己教導無方,愧對國家。

蕭綱聞之落淚,為柳津追贈身後殊榮,親自過問其喪事。

至於正主持清查士族隱戶、田產的柳仲禮,哪怕得知父親過世的消息,也沒有放下手頭上的事,回建康看上一眼。

四月二十六日,學習吳明徹,以武力手段鎮壓士族反抗的柳仲禮向洛陽送去了一封奏報,其中詳細記載清查成果。

奏疏幹凈整潔,卻又滿是血腥。

洛陽宮城,明光殿。

高澄合上柳仲禮送來的詔書,與韋孝寬道:

“是時候了,國丈就按此前的安排行事。”

韋孝寬躬身應命。

蕭梁早該滅亡了,若非高澄不願當這個惡人,需要借著他們蕭家的名義去對付士族,當初蕭家兄弟內戰的時候,他就能夠一鼓作氣吞並荊南、江州、江東三地。

隨著高澄決心吞並江東,無數密信自洛陽發往江南。

“這一天終於來了。”

吳明徹拿著高澄的密信喃喃自語道。

五月底,江南民間開始興起流言,聲稱天下當有德者居之,蕭氏兄弟鬩墻,手足相殘,使百姓飽受兵禍,不堪為天下主。如今蕭氏失德,北方卻有王者興,為己為民,都當舉國歸義。

最開始這類流言還只是小範圍傳播,但後續發現根本無人查處,竟然成了公開議論。

這些年蕭家的名聲在江南士民心中早就臭了。

被打壓的士族不敢怨恨背後的主謀高澄,紛紛謾罵蕭氏。

而普通百姓更不用說,蕭衍優待士族五十年,底層之人民不聊生。

但至少江南相對安寧,沒有大規模的暴亂發生。

不曾想蕭菩薩一死,四子相爭,百姓流離失所,民怨沸騰。

如今發現可以公然議論,這些年的怨恨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矛頭一致指向建康台城裏的蕭綱。

六月初三,蕭綱迫於壓力,下罪己詔,卻仍然堵不住悠悠眾口。

六月初四,群臣紛紛進表,請蕭綱順天應人,往洛陽請罪,當頭兩份奏章便是吳明徹與柳仲禮。

次日,蕭綱哭過宗廟,留皇太子蕭大器監國,自帶降表渡江。

七月上旬,初秋的洛陽城外,北齊國主高澄罕見的出城迎客。

“你為何非要這般折辱我父親。”

站在高澄身旁的溧陽公主蕭妙淽冷著一張臉問道。

高澄頭也不回,依舊目視前方說道:

“至少我不會殺他。”

蕭妙淽並不服氣:

“這般羞辱,與殺人何異!”

高澄這才側過身子直視蕭妙淽道:

“是生是死,選擇權在你父手中,他若視氣節重於生死,就當效仿你七叔(蕭繹),舍生取義;若是願意忍辱偷生,也可學你六叔(蕭綸),在洛陽安享晚年,而不是你來替他抉擇。”

“我只是希望你給父親留些顏面。”

蕭妙淽的語氣軟了下來。

高澄卻正色道:

“只有讓他受盡江南之人的唾棄,我才能留他,若是還有人念著他的好,企圖恢復,才是真正害了你父兄。”

說罷,又放緩了神情,安慰道:

“我既然許下承諾,只要他們不懷異望、遵守律法,自當讓你父兄在洛陽安享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