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清暉落卷中

漣卿臉紅,他的目光沒從她側顏上離開。

她心中唏噓,正想著要怎麽敷衍過去,余光卻瞥到有內侍官入內,“殿下,太傅,魏相來了。”

漣卿心中頓時舒了口氣,老師來得真是時候。

“快請。”漣卿出聲。

內侍官拱手應是。

漣卿剛要起身,陳修遠輕輕敲了敲桌面,漣卿擡眸看他,他淡聲道,“魏相是來看我的,我去見就好,殿下接著在此處抄書,今日要抄完。”

漣卿:“……”

眼見他起身,漣卿支吾,“我已經快抄完了。”

她倒沒說謊。

他笑了笑,“那就再抄一遍。”

漣卿奈何,他繼續道,“如果兩遍都抄完了,就默寫一遍,能默出來就不用再抄了。”

漣卿:“……”

他自己都說比《五目記》還拗口,她怎麽可能只抄兩遍就能默出來?

書齋外的腳步聲漸遠,漣卿輕輕嘆了嘆,還是重新握筆,繼續伏案,認真抄書。

*

夏日炎炎,柯度帶了人來了書齋這處放置冰塊降暑。

漣卿被打斷,便從書齋這處的窗戶看出去,正好能看到千水別苑的湖心亭處,魏相同岑遠一道在湖心亭這處說話。

水榭亭台,四面環水,比她這處置了冰還涼快。亭間掛了輕羅幔帳遮擋陽光,湖風拂過的時候,她正好能看到面對著她坐著岑遠。

雖然離得遠,但她能看到他端起杯盞,嘴角掛著清淺笑意,在同魏相說話。

她只是隨意看了一眼,原本也只是想看一眼的,卻未收回目光,再又多看了一眼。

——要殺你的人,和要對付你的人,不會因為你才經歷了遇刺,你想休息了,今日就不對付你了。

——這種人,你如果一次搬不倒他,就永遠搬不到;要搬,就要徹底搬倒他,不給他翻身的機會。

看他的時候,漣卿腦海裏會莫名想起他早前說過的這些話,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好奇……

她原本是拿著筆的,不知不覺間變成了一手托腮,一手握著筆,但什麽都沒寫,就一直這麽托腮看著窗外。

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錯覺,湖心亭那處,岑遠轉眸,目光朝她這處看過來。雖然隔得遠,她還是覺察了,然後趕緊低頭避開他目光,裝作一幅認真抄書的模樣,沒有再看她。

湖心亭處,陳修遠端起茶盞,喚了聲,“陳壁。”

陳壁上前,“太傅。”

陳修遠附耳交待了聲。

“去吧。”陳修遠囑咐完,陳壁這快步離開。

湖心亭中,魏相繼續道,“這才幾日,就出這樣的事,老夫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陳修遠笑道,“魏相言重了,既然來了京中,這些都在意料之中,不奇怪。”

魏相探究看他。

他繼續道,“魏相心中應當一早就有數了,所以才說急上眉梢,這樣看,東宮這處確實要人。”

魏相眸間釋然,“不瞞太傅,如今這朝中看似太平,實則暗潮湧動,天子無力朝政久矣,世家都想從中分一杯羹,越過東宮,把持朝政,誰來做這個東宮都不容易。”

陳修遠擡眸看他,“有句話,下官不知當問不當問?”

“太傅問就是。”

陳修遠平靜道,“早前聽說淮陽郡王府出了變故,但怎麽打聽,朝中對此事都諱莫如深,所以想問魏相一聲,這背後可是還有隱情?”

他說完,魏相明顯愣住。

陳修遠目光坦蕩,沒有回避,“我早前不在京中,也未入仕,聽過淮陽郡王府的事,但不知道具體。此事事關東宮,我既做了這個太傅,總要清楚來龍去脈,才有的放矢。魏相是心細東宮的,下官也只能尋魏相問起。”

魏相輕輕捋了捋胡須,一聲長嘆,“這事原本不當再提起的,但太傅問起,老夫就將知曉的都告訴太傅。但此事是天子忌諱,太傅知曉即可。”

陳修遠點頭。

*

書齋中,漣卿又低頭抄了一陣子書,再擡頭,偷偷望向窗外的時候,岑遠還是在同魏相說著話,只是沒朝她這處再看了。

漣卿繼續看他,他仍在同魏相說著話,但不像之前那樣,莞爾,溫和,笑意恰到好處掛在嘴角,清逸俊朗;他整個人臉色都是陰沉的,不時攏眉,就算是伸手端茶盞,也似是帶著凝重的思緒,眉頭不展。

這是另一種模樣的岑遠。

很少見……

思緒間,忽然窗外有人影上前,漣卿趕緊低頭,來人是陳壁,“殿下。”

“怎麽了?”她佯裝淡然,手中也握著筆,好像方才並未分神過。

陳壁尷尬道,“太傅有話捎給殿下。”

漣卿眸間微滯,他不是在同魏相說話嗎?而且應當還是在聽魏相說,他自己面容有些嚴肅。

一側,陳壁硬著頭皮道,“太傅,讓給殿下說聲——認真,不要東張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