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博弈

“敬平王,陳修遠,你不是岑遠。”漣韻一字一句,說得再清楚不過。

陳修遠眸間的微訝與錯愕,也在漣韻確認的語氣中漸漸淡去,沒應聲,也沒避諱。

漣韻緩緩放下茶盞,“羅逢中羅老大人是你的老師,燕韓的敬平王來京中,他怎麽會不告訴朕一聲?”

陳修遠微微攏眉,是老師告訴天子的?

漣韻笑道,“你來西秦,羅老大人如果真要置身事外,他就不會告訴朕;他擔心你安危,所以會知會朕一聲。”

陳修遠不由想起宋佑嘉入京一事。

他早前問過佑嘉,佑嘉自己並不知情。

但世上哪有這麽巧合的事?

他剛入京,岑遠這個身份還需要屏障,佑嘉就恰好此時入京替母親看望天子?

老師口中說此事與他並無瓜葛,即便他出事,老師也不會承認,但其實老師還是留了後手……

所以在他入京之前,天子應當就知曉他的身份,但第一次見天子的時候,天子就分毫沒有表現出來。

想起昨晚宮宴上,先是世家你方唱罷我登場,再是後來定遠侯的大義凜然,天子一直都很平靜,話很少,近乎沒怎麽開口,但其實到最後才發現,諸事都在天子的掌握之中。

定遠侯太過孤傲,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其實天子比誰的城府都深,也更懂得,韜光養晦,不鳴則已。

這場生辰宴,原本是洛遠安安排的,不管洛遠安原本出於什麽樣的目的,但天子應該很早之前就知曉了,只是佯裝不察。

但從那個時候開始,針對幾大世家和定遠侯的網就已經撒下。

為了讓世家上鉤,天子先是定下東宮在生辰宴的第二日臨政,這個時間看似巧合,卻逼得世家都亂了陣腳,只能在生辰宴的時候入京求親,但一旦入京,就等於甕中捉鱉。

而定遠侯這處,天子明知信良君與定遠侯的關系,也借著生辰宴的緣故,讓信良君班師回京。也因為世家入京求親的緣故,一旦世家會皇室的婚姻締結,便等於短時間內,關系的暫時穩固,這對定遠侯來說不是好事,所以不願意看到世家與皇室再次締結婚姻,又正逢信良君凱旋,定遠侯一定會挑這個時機。

這些看似的意外,其實都是天子與世家和定遠侯之間的博弈……

但無論世家也好,定遠侯也好,都不會相信這些意外的背後,是天子在推著他們往前走。

這場博弈的開始,就是人人都看清了病榻上的天子,因為人人都願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天子是女子,懦弱無能,只能依附於世家。

所以當定遠侯在宮宴上說起世家脅迫天子的時候,明明朝堂上,人人都能看到這些年天子的作為,以及世家的權力在慢慢重回天子手中,但只要定遠侯一提起,殿中還是會覺得天子依附於世家過……

換作旁人,許是會惱意,但天子了然於心,所以整個宮宴,都不急不躁,不卑不亢,因為太了解這些朝臣。

既然天子心中什麽都清楚,又是城府極深的人,陳修遠也沒準備再隱瞞,而是端起茶盞,也跟著輕抿一口。

見他淡然飲茶,漣韻知曉他默認了,便繼續道,“其實羅老大人不告訴我,我也能認出你,陳修遠,我見過你。”

陳修遠端起茶杯的指尖微微滯了滯,他是有印象,有一年西秦的使節出使過燕韓,他是有過照面,但是……

陳修遠輕聲,“那時候應當還小,天子怎麽對得上?”

漣韻又笑,“那敬平王是不知道,女子對好看的人,包括小孩子都是記憶猶新的。敬平王小時候就生得好看,所以朕有印象。”

陳修遠卻是意外。

但即便長大後同小時候再像,也有差別,漣韻說能認出他,那至少,早前她見他的時候應當離得很近,而且,有過近距離接觸,才能判斷出來。

忽然,陳修遠眸間微滯,“……是你?”

他是記起了,早前西秦使節身邊是跟著一個十三四歲模樣的男孩子,這是他對此僅有的印象,因為沒仔細看,所以他認不出來,那這麽看,這個人就是天子。

漣韻果然笑了笑,也未置可否,又道,“朕早前一直在想,之前漣卿去了哪裏,但眼下知道了,她那段時日在燕韓,同你在一處,是吧?”

陳修遠看她,她繼續道,“你是因為漣卿才來西秦的,不計危險,冒用岑遠這個身份留在京中,就是想知道她出了什麽事,也守著她。她去了寒山寺,你也去了,又連夜趕回東宮,遇人行刺,你也特意沒躲,因為真正的岑遠是躲不過去的。你很清楚,所以你做的每一件事,都遊刃有余。”

漣韻說完,又輕聲嘆道,“有時候,朕其實挺羨慕漣卿,你一個燕韓的敬平王,會冒生死來西秦護著她。雖然朕不知道她為什麽會被人喂藥失憶了,但只要你出現,她還是會接近你,也會全心全意信賴你,令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