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薨逝

陳修遠醒來,已經是黃昏前後。

夕陽西下,遠處的落霞在輕塵中輕舞,余暉攏在西郊馬場上,好似鍍上了一層金暉。

近處,有馬場的小吏開始陸續掌燈。

都這個時辰了……

信良君應當已經走了。

他重新闔眸。

他真沒騙信良君,這幾壺酒真是許驕托人送給他的許府酒莊的酒。

上次許驕出使燕韓,漣卿也在,念念見了許驕就賴著不肯走,日日都要同許驕一處。

有幾次他實在拿陳念沒辦法,就同漣卿、許驕一道帶著念念去吃冰糖葫蘆。

許驕同漣卿兩人吃零嘴能吃到一處去,有一次在玉蘭軒,許驕同漣卿說起許府酒莊的酒來,漣卿聽得喜歡,許驕便說等回南順,讓人送酒來給她。

眼下這幾壺就是,所以他這趟來西秦才會帶著酒一道。

原本是給她帶的,想給她驚喜。

但隨之而來的,先是那封“安好勿念”的書信,再是淮陽郡王府走水,陳蘊失蹤,等他到京中的時候,發現漣卿失憶,連‘沒想好’都不記得……

早前幕幕,如同腦海中的浮光掠影一般,分明都是不久前,卻恍若隔世。

“主上。”陳壁見他醒了。

“嗯。”他收回思緒。

外人在,陳壁喚得都是太傅;沒有外人,陳壁才會喚主上。

“信良君走了。”陳壁知曉他會問起。

他也撐手,從草場上坐起。

許府酒莊素有盛名,即便喝醉也不會頭疼,只是還未徹底清醒。

“有消息了嗎?”他是讓陳壁去歲之口中套出洛遠安的事,陳壁折回,應當是有定論了。

陳壁抱劍環臂,“有了。”

陳修遠擡眸看想陳壁,眸間並無意外。他知曉洛遠安在意自己的侄子侄女,歲之是洛遠安的心腹,自然清楚,歲之會保全洛程和洛渺。

“說吧。”他起身,兩人一面折回,陳壁一面道,“歲之其實不是洛遠安入宮之後才跟著他,歲之是洛家的家仆,很早之前就一直跟在洛遠安身邊伺候,洛遠安和洛家的很多事情,包括天子早前同洛遠安的事,歲之都很清楚。他早前沒松口,是因為謹慎,即便我告訴他宮中發生的事,他有幾分相信了,但也緘口,後來我帶他回了趟京中,京中到處都能聽到上君替天子擋了叛賊的一刀,迄今昏迷不醒,也不知道能不能再醒過來,而定遠侯謀逆,天子已讓大理寺全權處置,就這樣,他知曉大勢已去,他要替洛遠安護著洛程和洛渺,所以,都說了。”

“說吧。”

陳壁興嘆一聲,“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

陳修遠皺眉看他:“……”

陳壁趕緊繼續,“歲之口中,早前的洛遠安同洛程一樣,是個風光霽月的世家公子。雖然洛家在西秦國中日益沒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說用度揮霍,但至少衣食無憂。洛遠安幼時不在京中,而是一直在老家陪著曾祖父,後來曾祖父過世,他才來了京中,因為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不在了,京中的其實是伯父伯母,所以曾祖父死後,他才來了京中投奔。那時候的洛遠安頗有些小版姜容的意味,剛入京中的時候也就十來歲,但生得好看,學識很好,人很安靜,與世無爭,是真的可以一個人捧一本書就可以在一個安靜的角落坐上一整日那種……”

陳壁說到此處,陳修遠想起了漣卿。

漣卿也是。

他記得第一次在淮陽郡王府見她的時候,她就安靜得在苑中的暖亭中看書,滿苑子的孩子在鬥蛐蛐,玩草編蚱蜢,只有她一頭紮進書海當中,一旁的嘈雜就似聽不見一般,看得認真。

在一群孩子中,她是最特別的一個。

不僅好看,而且,專注。

那時漣恒就同他說看,“看到沒,這就是我們家祖宗,飯可以不吃,書不可以不看。”

他記憶中漣卿小時候就是如此……

眼下聽陳壁說起洛遠安早前的事,他忽然想起漣卿告訴過他。

——卓妍同我說過,我早前同她說起我不想當儲君的事。天子同上君膝下無子女,心中肯定遺憾,眼下要把儲君之位給旁人,一定不會想給急功近利的人,所以那次覲見天子的時候,我張口便叫了一聲姑母,特意讓天子覺得我別有用心,好盡快出局。旁人都在天子跟前謙虛,恭敬,誠懇,謹慎,我喚了這一聲姑母之後,就光明正大躲去角落裏看書了。結果遇到了也在那裏看書的上君。好像說了許久的話,後來才知道他是上君。上君喜靜,立儲的事上君又在避嫌,沒參與,挑了清凈處看書,我是那個時候遇到洛遠安的……

所以,洛遠安是那時認識的漣卿。

漣卿同他一處說了許久的話,同他一樣喜歡看書,也能說到一處去,也生得好看,洛遠安是那個時候覺得漣卿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