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還有我

“什麽時候的事?”

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又沉聲問起。

“就早前。”郭老大人也沉聲,“老臣正好在天子跟前。”

郭老大人見他眼底碎瑩,似是隱約藏了悲慟和窒息在,透不過氣來。

又是一段冗長的沉默。

信良君眼眶微紅,如同那時的戰場,仍由看不見的黃沙掩了腥風血雨,只留了風沙迷眼……

“信良君,陛下讓給信良君的。”郭老大人從袖袋中掏出一枚錦囊,雙手呈上。

信良君顫顫接過,錦囊中的東西,他沒拆開也知曉。

是那枚綠寶石……

他最後給她的那枚綠寶石,平安喜樂。

他喉間哽咽,似是被人扼住了喉嚨,隱隱喘不過氣來……

“天子,有說什麽嗎?”他聲音略帶嘶啞。

郭老大人看著他,沉下聲音道,“沒有。”

他頓住。

郭老大人嘆氣,“天子彌留時,說不出話。”

忽然這一瞬,信良君愣住,眼中氤氳再不受控制一般,好似剜心。

“信良君,老臣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郭老大人其實從方才就開始遲疑。

信良君點頭。

郭老大人看向他,“其實,宮宴的時候,陛下並未說出實情,原本,應當也不想讓老臣提起的……”

郭老大人搖頭輕嘆,“信良君,天子並非特意想提起信良君母親,事前也叮囑過老臣,如果定遠侯沒有拿出那份絹帛,就不要再提起信良君母親之事,即便提起,也她來提,老臣應是。如今天子已逝,老臣還是想將事情告知於信良君。”

信良君看他。

郭老大人垂眸,低聲道,“其實,信良君的母親離開侯府之後,並不是諸事順遂,也遇始亂終棄,此人郁郁不得志,也對信良君的母親多有拳腳相向,後來沉迷賭場,貪酒誤事,又不知曉信良君母親身份,險些將人抵給賭坊……”

信良君僵住。

郭老大人低頭,“先帝救了信良君的母親,信良君的母親感激先帝,所以在危險的時候,替先帝引開了追兵,後來一切平定,才發現其實有了早前之人的身孕。信良君的母親體弱,也因為早前的不順,身子一直不好,月份大了,若是用藥拿掉孩子,人也會保不住。信良君的母親也曾回過侯府,但老侯爺那時在氣頭上,侯府不接納,信良君的母親生下信良君後,郁郁而終。先帝念著信良君母親救命之恩,認了信良君做養子,親自照顧。這才是事情的始末,但天子未曾說起,是在盡最大的可能維護信良君,並非特意;若天子要特意,又何必繞過這些?”

信良君整個人輕顫著。

“天子想維護信良君,但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若不在朝堂上了斷了旁人的心思,日後還會有第二個定遠侯,再一個定遠侯,以信良君的身份掀起波浪,這對西秦無益,也是天子不想看到的。信良君,如今天子薨逝,老臣卻不想信良君心中同天子再有間隙,所以才將此事尋了機會同信良君說起,信良君心中勿生偏頗。”

郭老大人說完,信良君攥緊指尖。

——其實陛下可以不用提起我娘親。我從來就沒想過要覬覦你的皇位,漣卿的也是。你不必為了斷了旁人的念頭,在百官面前說起我母親,她已經過世了……

——沒有以後了,陛下是天子,一切都在陛下的鼓掌之中,陛下也不需要我在京中了。蘭亭告退,日後,蘭亭不會再回京。

信良君指甲掐進掌心的肉裏,滲出絲絲血跡。

七月天,陰晴不定,忽而電閃雷鳴。

“信良君,老臣要說都說完了,告辭了。”郭老大人朝他拱手。

信良君握著手中的綠寶石,一言未發,直至大雨如注,自空中傾斜而下,好似一層保護的盔甲,讓眼底的碎瑩不再隱忍,奪眶而出,掩在傾盆大雨裏,看不出端倪。

馬車上,侍從問起,“大人,不等信良君一道嗎?”

郭老大人沉聲,“不等。”

放下簾櫳前,郭老大人又看了信良君一天,想起天子說起的,他不會回京了……

車輪滾滾駛回城門口的方向,很快,一路上便大雨滂沱,電閃雷鳴。

馬車行出去很遠,郭老大人還是撩起車窗上的簾櫳,遠遠朝身後看去,只見信良君還在原地。

侍從見他眼中遲疑,遂又問起,“大人,要停下嗎?”

“不用。”

簾櫳剛放下,大雨中,信良君躍身上馬,勒緊韁繩回頭望了望遠處的城郭,重新勒馬轉身,駕!

身後的幾十余騎也跟著他策馬,沒有再回頭。

天子薨逝,這京中,原本也沒有再值得他留戀的……

腦海中的浮光掠影,也如同走馬燈一般,一幕幕隨著馬蹄飛馳著。

“以後阿姐去何處,我就去何處!”

“剛才不是還說要做大將軍嗎,這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