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會試第一場

孔子這句話的意思是,先學習禮樂再做官的人是平民,先當了官再學習禮樂的人是君子,如果選用人才,我選擇先學習禮樂的人。

“先進於禮樂”的本質在於強調重質,正如孔子所說,文勝質則史,質勝文則野,若是重文,則君子勝於野人,唯有強調重質,寧為野人不為君子。

柳賀看過朱熹的解讀,朱熹曾經引用過程頤的一句話,後者是這般說的,“先進於禮樂,文質得宜,今反謂之質樸,而以為野人。”

也就是說,自孔子以下,“先進於禮樂”都是首選,強調先修品德再為官。

這道題出得有些難度,但柳賀畢竟考過那麽多場試,對於四書中的考題簡直熟到不能再熟,如果被這一題難住的話,簡直辜負了他日日苦讀的進取心。

還好,這道題的關鍵是摸準考官的脈絡。

柳賀讀過張居正的文章,也知曉這位考官是實幹派,因而在思考題目時,他強調了一個“文弊救之以質”的觀點。

思考得足夠了,他便在稿紙上寫下“聖人於禮樂述時人之所尚,表在己之所從。蓋文弊則宜救之以質也……”洋洋灑灑三行字寫完,思路頓時便開闊起來,他畢竟是以寫科場文章為生的人,思路有了,之後便是編也能編出一長段文字,何況柳賀並非純粹在編,他於經義已了解得通透,又在這一科會試前溫了三年書,於經史子集的理解比鄉試時更是上了一層樓。

所謂下筆便是錦繡文章,這一點柳賀大抵已經做到了。

他苦讀苦思苦學不正是為了會試中這一科嗎?

寫文章時,柳賀思路極為暢快,此前所學皆落於他筆下,盡管仍有風透著簾子吹進來,他的思路卻半點沒被打擾。

這就是刻苦讀書的好處了。

……

柳賀正在奮筆疾書時,他整個人注意力極為集中,因而未曾聽到簾外一陣響動。

監察禦史向兩位主考張居正、呂調陽分別見禮,張居正此時不過四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呂調陽正是他的直系下屬,年歲卻要比他蒼老許多。

張居正對監試官詢問一二,便在考場中巡了起來。

作為會試主考,他的權限與鄉試主考完全不同,會試簾內官以主考為尊,簾外官則以知貢舉官為尊,後者總理會試事宜,在會試錄中的位次甚至在考試官之前,然而隆慶五年這科會試的知貢舉官為禮部尚書潘晟和禮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王希烈,潘晟與張居正關系甚佳,在官途中受過他不少提攜,王希烈和張居正不太對盤,但眼下官位卻遠遜於他,因而張居正可謂統禦這一科會試,擁有選取考生的決定權。

此時李春芳為內閣首輔,然而李春芳行事多受高拱及張居正掣肘,已請辭好幾回了,朝中人人皆知李春芳要走,但明代閣臣請辭通常要一辭再辭再再辭,如此才體現出位尊與君恩,李春芳再請辭幾回大概就能跑路了。

李春芳性格謹慎平和,偏偏高拱與張居正都是強勢的性子,首輔之位本就不易做,高拱與張居正此時又短暫聯手要將他請下台。

李春芳未必甘心下台,但歷數嘉靖至隆慶間的內閣首輔,他屬於少有的得以善終的一位了。

張居正將“地”字號房的考生卷看過後又放下,他官威一向很足,又是眾閣臣中最年輕的一位,李春芳、高拱及趙貞吉都要比他大上十多歲,他仕途堪稱順暢,前半程得徐階看重,又是裕王潛邸之人,隆慶帝一登位他便官至吏部左侍郎及東閣大學士。

考生們未必認得他的樣貌,但見他被眾官員簇擁而來,自然知曉他的身份。

被他看過考卷之後,眾考生心中都有些忐忑。

張居正踏步上前,又看了

幾份考生試卷,面上並無多余的情緒波動,過了一會兒,他便走到柳賀的座位前,見柳賀兩道題都已在稿紙上答完,便認真看了起來。

看完考卷他仍未說話,但與他同入考場的呂調陽眉毛卻是一動。

官場上誰不是人精?呂調陽眼下已經是張居正的鐵杆之一,對這位頂頭上司的一舉一動可謂知之甚詳,張居正在看這份考卷時時間更久一些,卷子也是輕輕拿起輕輕放下,不似前幾張考卷,他只看完一半便將卷子還給考生。

柳賀此刻正在琢磨四書的第三道題,見考官站到自己面前,他也只是輕輕拱手示意,倒是呂調陽笑著示意他繼續答題。

待張居正放下考卷,便有官員上前在柳賀考卷上做了標記,表示考官中途看過他的考卷。

眾官員走後,柳賀才驀然反應過來,看自己考卷的人恐怕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張太嶽,然而知道張居正又如何?對方總不會當堂給他錄了再拍肩告訴他“小子,我很看好你”,柳賀就算再中二,也不可能發這樣的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