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翰林生活

嚼著寡淡無味的飯菜,柳賀不禁期待紀娘子和楊堯來京裏的一日,他眼下住宿和晚飯都是在會館裏解決,如果還是求學的時候,這樣的生活倒沒什麽,然而由奢入儉難,荊光裕和楊維新都去吏部觀政了,柳賀一個人過得沒滋沒味的。

“柳修撰在京中的住處可定下了?”吃飯時,陳棟問柳賀。

陳棟是江西人,範應期榜的探花,他與鄧以贊是老鄉,也是鄧以贊會試中的同考官,如今翰林院中只他與鄧以贊兩個江西人。

柳賀笑道:“定下了,但我如今仍住在會館,只待我母親與妻子來同住。”

“搬家那日,你與我們說一聲,我叫上幾個同僚去你家幫忙。”

“那便有勞隆之兄了。”

翰林院中,江西、浙江與南直隸的翰林數量雖多,但到了考選庶吉士時,考官們也會考慮到地域間的區別,給北方士子更多機會。

吃過午飯後,柳賀稍稍小憩了片刻,便繼續補充《世宗實錄》的內容,他注意到,眾翰林雖大多工作投入,但修史這種事本就費時又費神,他的同僚們也會找機會摸一摸魚,只是不能摸得太囂張,叫掌院見了總要訓斥幾句。

柳賀初來乍到,不能顯得過於突出,但也不能表現得如同老油條一般,他的進度便不緊不慢,總體表現認真,成果上又不搶了旁人的風頭,堪稱將摸魚大法用到了極致。

修史修累了,柳賀便捧起書來讀,翰林史館內靜悄悄的,藏書量卻極其豐富,其中有不少孤本與孤冊,柳賀估摸著下班的時間看完一本,便將今日所寫的幾條實錄交給了丁士美。

丁士美眼下雖掌院事,他卻並非日日都來翰林院衙門坐堂,作為翰林官,丁士美最重要的職責卻是充任皇帝的經筵日講。

何謂經筵?即漢唐以來帝王為講經論史而特設的禦前講席,英宗時三楊輔政,始開經筵,由閣臣、六部尚書等進講,每月三次,而日講有小經筵之稱,規模雖不及經筵隆重,卻也是為帝王講授儒學典故、涵養其德行的重要機會。

因而經筵日講官常常有帝王師之稱,也堪稱翰林官們的大殺器。

為何非翰林不入閣?

一科進士多則四百,少則三百,如嘉靖那般帝王生涯四十余年的皇帝,開科取士錄取的進士便有四、五千之多,這些進士們別說是被皇帝記住名字,便是見皇帝一面都不容易。

那麽,更容易被皇帝記住、並願意重用的,自然是常在自己面前授課的日講官。

丁士美與諸大綬均是隆慶年晉的日講,距離兩人考中進士也有十年之久了。

丁士美平日有些不苟言笑,他是南直隸淮安府人,算是柳賀的半個老鄉,可惜丁士美對柳賀的態度依舊嚴肅,只有瞥見他寫的條文時才點了點頭:“不錯,是花了心思的。”

柳賀原先沒有修過史,但寫出的條文與史館中的老翰林們無異,足以證明他於此事上耗費的精力。

新人初入職場,領導們看的不僅是他的工作能力,工作態度也是一樣重要。

……

柳賀交了《世宗實錄》的條文,回到史館中,卻發現他左右的羅萬化與陳棟都不在座位上,外間卻是喧鬧一片,羅萬化眼尖先瞧見他,連忙朝他招招手:“澤遠,我等要為申諭德、王諭德慶賀,澤遠也一道去。”

被眾人圍在中間的,恰是新升了左諭德的申時行與右諭德的王錫爵。

王錫爵晉升為右諭德,掌南京翰林院事,晉升可謂飛速,申時行則晉升了日講官,兩人同為嘉靖四十一年進士,晉升的速度卻比丁士美、諸大綬要更迅速一些,可以說是簡在帝心。

經筵日講,那就是未來的宰相候補,翰林院的同僚們

自是也為申時行感到高興,當然,眾所周知,申時行會試的同考官是張居正,正是張居正點了他的考卷,眼下申時行正在官場的上升期,張居正已在內閣中站穩了腳跟,自然要扶持自己的弟子一把。

旁人也並沒有他這樣的運氣。

左諭德與右諭德同為從五品,乃是太子屬官。

隆慶帝自己在太子位上苦熬多年,自然不希望兒子再走一遍自己的老路,因而東宮太子之位早早立了,輔佐太子的也皆是得力的臣屬。

“申諭德,王諭德,這是新任的柳修撰,張編修與鄧編修,你二人應當見過的。”

申時行正如史書上所寫,是個面相極柔和之人,與之相處有如沐春風之感,王錫爵看上去則要嚴肅一些,但兩人都與柳賀幾人客氣地打著招呼。

翰林院都是一群清翰林,相處起來自然融洽,申時行王錫爵升了官也是高興,眾人便在長安街附近的一家酒樓吃了一頓大餐。

出去就餐時,眾人自是又吐槽起了光祿寺的夥食——光祿寺難吃到皇帝的小廚房裏用了一群太監做廚子,只是眼下眾翰林要麽初入官場,要麽得維持翰林清貴的本色,該忍的還是得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