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翰林生活(第2/2頁)

柳賀在席上向申時行、王錫爵客客氣氣地敬了酒,申時行是蘇州吳縣人,王錫爵是蘇州太倉人,離鎮江府都不遠。

“汝默兄,聽說這一科武試你被命為主考官?”席上一位老翰林問道。

隆慶五年不僅有文科舉,也有武科舉,武試還未開始,朝中便有傳聞說丁士美將與申時行一道主持。

大明朝武將地位雖低於文官,但對於在科舉一途上毫無前程的官員子弟來說,走走武科舉的路子倒也不差,畢竟也是天子親選的天子門生。

申時行笑著稱是。

席上王錫爵表情則有些奇怪。

事實上,這主持武試之事高拱原先屬意的是王錫爵,但王錫爵與他一向不對盤,比如近日太子出閣讀書,申時行升了左諭德兼日講官,自然要行使為太子講課的職責,而王錫爵同為詹事府的官位,負責的卻是南京翰林院,職權與在北京時也是不同。

王錫爵的脾氣是出了名的,柳賀在史館中修書,也從幾位同僚口中聽說過他的赫赫威名。

據說此前吏科都給事中韓楫上朝的時候插隊,韓楫和高拱關系親厚,便插到了王錫爵前面,王錫爵罵他:“此非權相堂廡,韓楫亦敢爭先取捷耶?”

意思是說朝堂又不是高拱的地盤,你韓楫來這走後門嗎?

退朝之後韓楫去找高拱哭訴,高拱氣得不行,就把王錫爵叫過來罵一頓,誰知王錫爵脾氣比他還大,又是罵罵咧咧把韓楫一頓訓斥,把高拱都給罵呆了,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高拱急中生智,把禮部侍郎馬自強叫了過來,馬自強是王錫爵的房師,王錫爵自然不敢再罵,只得任由馬自強罵了一頓。

但這也足以證明王錫爵實力的強悍了。

大明朝在立六部的同時設六科,為的就是監督六部,六科都給事中只是從七品,然而官小而權大,個個都是噴子中的噴子,其中吏科都給事中號稱言官之首,所謂官升一級勢減七分,形容的就是這些言官。

韓楫可謂高拱的重要打手,逮著徐階一道亂噴,卻被王錫爵罵到哭訴,王錫爵的噴功強悍,柳賀也不得不佩服。

王錫爵得罪了高拱,眾翰林依舊與他相善,也有這件事的影響在。

為何王錫爵要怒斥韓楫插隊,就是因為上朝排班時翰林官優先,韓楫在這邊丟了臉,前些日子便在高拱的支持下上疏,要求史館遷出午門。

這下王錫爵又怒了,繼續掐架,翰林官們都站在他這邊,別看翰林們平時文文秀秀的連只雞都不敢殺,這個時候戰鬥力可謂爆棚,大家基本都是一甲出

身,要麽就是進士中千挑萬選的庶吉士,被塞過來修書已經很委屈了,還要搬辦公室,那簡直太不把他們當回事了!

於是這一架王錫爵又贏了,但也是徹底把高拱給得罪了。

但王錫爵本人倒並不在意,他在官場上走的也不是左右逢源如魚得水的路線,與同科的申時行完全不同。

柳賀一邊默默喝酒,一邊聽著同僚們講八卦。

他的同僚們不愧是進士中的佼佼者,講起八卦來幽默又風趣,嘲諷意味還足,聽得柳賀、張元忭與鄧以贊紛紛豎起耳朵,只覺得再來一盤瓜子就更好了。

講完八卦,眾人不可避免地提起了俺答封貢一事,這是當今天子即位後最重要的一樁事,也是內閣的政柄。

此事一了,內閣首輔李春芳立刻求退,可惜李春芳上了疏,皇帝不允,又上了一疏還是不允,李春芳之後沒再上疏,就被南京吏科給事中王楨彈劾,說他只上疏兩次是為了騙取皇帝的恩德,為他弟弟調動工作,又說他爹居家不檢。

李春芳於是在十八天內五辭首輔。

柳賀:“……”

內閣首輔之位坐著當真燙屁股。

其實在大明朝,越是重臣辭官時越是隆重,不辭個十回八回說明皇帝嫌棄你,舉個例子說,柳賀家鄉的黎縣令(當然現在已經不是黎縣令了)要辭官,他上疏了也沒人理,皇帝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據說到了萬歷後期,福建人李廷機當閣老的時候,朝政松弛,李廷機幹得快累死了,寫辭呈給萬歷萬歷都不批,他氣到寫了一百二十三封辭呈,自己住到廟裏表示老子不幹了,可惜萬歷還是不批,李廷機得了個“廟祝閣老”的稱呼,不顧抗旨直接跑回了老家去。

辭職辭不掉也是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