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知府審案(第2/3頁)
其一,李春芳辭官回家也是受其父與其弟在民間的名聲影響,若他再因兄弟之所為影響一府判罰,便做實了李春芳本人其實也不幹凈,到那時,即便李春芳閑居家中,言官的彈劾也不會減少。
官員們通常不願看到這樣的局面——誰人不會老?誰能不顧自己的身後事?在位時即便官至內閣首輔,官員們大多希望自身能夠安穩退休,若是現任發動對前任的彈劾,誰能保繼任者不會效仿?
張居正又有王大臣案的優秀傳統在,他能把回老家的高拱折騰一頓,折磨李春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文官們向來愛腦補,眼下柳賀是揚州府的府官,即便他此前因得罪張居正慘遭外放,但他今日若是審到李春芳家裏,旁人便會從兩個角度想他。
一,柳賀如此,是否得了張居正的授意。
二,柳賀如此,莫非是刻意陷害張居正。
因柳賀是張居正的門生,李春芳與張居正的關系也可以說是有些復雜,知曉此事的官員自然會忍不住發散思維。
在公堂左右坐著的付推官等人此刻也想到了這一步。
揚州城的士紳中,李春芳無疑是最尊貴的一位。
大明朝的眾首輔中,至今仍在世的不過徐階、李春芳與張居正,徐階雖鬥倒了嚴嵩,但徐階本人為官時官聲並不如何,盡管他蟄伏多年只為將嚴嵩斬下馬,然而任首輔後,徐階為官保守,他家在華亭縣又占據了不少土地,以至於民間怨聲載道。
李春芳在家鄉的官聲不錯,他最大的問題便是兄弟不靠譜。
但李春芳老父尚在,他也不可能將自家兄弟從族譜上踢出去,只能在鄉時對兄弟的言行多有約束。
可李鄉紳在家狂妄慣了,本性一時半刻又如何能收斂?
柳賀翻著案卷:“帶嫌煩江西橋。”
過了一會兒,這江西橋便步入堂中,他身著秀才襕衫,僅看外表,他要比同齡的李懷年輕上十歲不止。
江西橋施施然沖柳賀一拜:“學生見過府尊大人。”
他是秀才,可以見官不跪。
江西橋在李鄉紳家中任蒙師,他有幸見過李春芳數面,也與前來拜訪李鄉紳的官員有交集,因而面見柳賀時,他比普通的秀才從容了數倍。
方才李懷哭訴時,旁觀的百姓皆對江西橋厭惡得咬牙切齒,如今見了江西橋本人,他一副文弱書生的樣貌,講起話來儒雅懂禮,又如何是李懷口中淫辱其妻之人。
而見過江西橋後,李懷換上一副恨不能哚其肉的表情,兩眼兇相盡顯,這反倒讓周圍百姓的同情心降了許多。
“你就是江西橋?”柳賀問。
“學生正是。”
“李懷訴狀中所言,你可認罪?”
“稟府尊大人,學生是讀書人,更是江都縣學的廩生,那等事學生如何做得,想必李懷……李兄是因其妻過世而心神錯亂,學生聽了也十分同情。”
“人是你害的,要你在這裏假惺惺!”李懷情緒一激動,就要伸手去打江西橋。
江西橋面上則是一副理解原諒的表情,和狀若癲狂的李懷比起來,他周身讀書人的風範盡顯。
“李懷,莫要咆哮公堂,你將府衙當成了什麽?”柳賀一拍驚堂木,李懷立刻跪倒。
他心中此時已經有些絕望了,四周百姓議論紛紛,甚至有人說,江西橋如此氣度,說不準是麗娘主動勾引。
但李懷很清楚,他的妻子不會做這等事,他也沒有瘋。
可他同樣清楚,興化李家勢力是如何強大。
“你訴狀上說,你離家那日,鄰居趙進、林清見到李懷進了你家門,可有此事?”
“有此事。”
“帶趙進、林清。”
趙、林二人也在堂前跪下,但兩人口中之言卻讓李懷心一直往下沉:“那日天色有些暗,小人恐怕是看錯了,李家門外有棵歪脖樹,小人喝了些酒回家,或許是將樹看成了人。”
“人是人,樹是樹,你們究竟見了人還是見了樹?”
“人……樹,樹,小人見了樹。”
“照你們說,那日沒人進李家?”
“這……應當是沒人進了李家,我們縣裏人都說,李懷他恐怕是得了癔症,一時想不開也是極有可能的。”
“你們那日信誓旦旦與我說,見了江西橋進了我李家門,今日在公堂之上你們竟不認了,江西橋究竟給了你們多少銀子?”
“李兄,我見你喪妻可憐才多有忍讓,你不要血口噴人,林清與趙進只是說出真相罷了,我又何須給銀子?”
“那此案似已明了了。”柳賀道,“李懷,你妻子過世的確令人傷心,但你訴狀中所言之事也無憑無據,僅憑此,本官無法治江西橋的罪。”
聽柳賀這般說,左右官員不由都露出嘲諷的笑意,案子這般審看似有理有據,可誰看不出來,在江西橋、李懷二人中,處於優勢的是江西橋,他叫證人改口再容易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