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不去

“賈兄,府衙前日可派人上門了?”

府東的意滿茶樓內一片茶香裊裊,這一處原先就極為安靜,今日更是靜得針落可聞,嫻雅素凈的婢女輕手輕腳地端下茶碗,掌櫃則壓低聲音問著二樓客人的所需。

不為其他,只為今日意滿茶樓中聚著本府有名的錢袋子。

錢家、賈家、寧家及季家的幾位主事人都聚在此處,商討著知府大人相邀的意圖。

柳賀上任僅半月,揚州府中的諸富戶已經領教過他的作風了,在眾鹽商中領頭的錢家更是狠狠受了一番教訓——錢家背景雖厚,但因錢二公子之故,在武清伯及鹽運司衙門面前都格外沒面子。

錢家能興,得益於武清伯李家,但李家因何而興?還不是因為當今天子與太後。

柳賀任過日講官,縱是天子都以禮相待,天子賞日講官都得加一句“先生真儒士”,誰敢直接朝日講官丟銀子,滿朝文武的唾沫都能將那人淹了。

柳賀人受了傷,還被人用銀子羞辱了,這事一鬧,立刻有臣工問了,這錢家是幾等人家,竟比天家還要牛叉?

武清伯李偉因此被追著彈劾了好幾日,某回天子見了他,也特意問了錢家的事。

若不是錢家在揚州府根基還算深厚,武清伯都打算換人來經營鹽事了。

盡管如此,錢家依舊元氣大傷,提起柳賀就恨得牙癢癢。

依幾月前柳賀被彈劾的架勢,他早就該卷起鋪蓋走人了,可柳賀不僅沒走,還在這揚州府城中紮下了根,甚至翻身成了知府,手握主官正印,揚州城中諸事都不能越過他。

“府台如此肆意妄為,我等不可任人宰割啊。”

“那錢兄有什麽好主意,不妨知會我等一二?”

“照我說,知府大人叫咱們去是商議的,沒人說咱們非得去吧?”賈家家主說道,“謝知府在時,也沒強逼咱們做事,咱們樂意去就去,不樂意去就不去,我就不信他這新知府敢和咱們數萬鹽商作對,他人厲害,咱們也不是吃素的。”

賈家背景不如錢家深,可行事霸道是出了名的,前些時日柳賀審的幾樁案子都與賈家侵占民田有關。

“賈兄說得在理,知府大人讓去我們便去,可將我們揚州府的鹽商看在眼中了?”

“昔年謝知府、秦知府在任時均與我等相安無事,吳漕台還是吳知府時,我們鹽商助他抗倭,要錢給錢,要人給人,揚州城樓破的那一角還是我等出資修建的,若是沒有我們鹽商,哪有揚州府今日的繁華?”

這些鹽商越說越覺得委屈,往日揚州府的主官們待他們皆是客客氣氣,沒有一個如柳賀這般。

前任謝知府愛財又好名,到了揚州府,他就像進了糖罐的老鼠一般滋潤,和揚州府的鹽商們相處也是融洽,而柳賀年紀輕輕便已三元及第,鹽商們以為他應當好名,誰知柳賀是油鹽不進,對鹽商們的討好並不放在心上。

此前因錢家之事,鹽商們已經鼓動鹽運司衙門及揚州府彈劾過柳賀一回,同樣的招不可能再使第二遍,想讓柳賀降職或外調也很難,對方任過帝王師,又簡在帝心,會試篩落了張敬修都不影響他活蹦亂跳。

要真將他擠走,除非有足夠的利益交換。

什麽才能打動他柳三元呢?

柳賀如今已是正四品知府,大明朝知府一百五十九員中,分量比揚州知府高的不超過十人,再往上便是從三品,在京是光祿寺卿、太仆寺卿,在外是參政、都轉運鹽使,就算柳賀能被打動,他們也沒本事安排一個從三品官給柳賀當。

“那我等就在此說定了,年前府台相邀,我等誰都不去,看看到時候是誰下不來台!”

錢家、寧家、賈家等

鹽商在揚州府中經營甚廣,柳賀要嚴查商稅,就是要從他們身上割肉,這些鹽商雖富有萬貫,可要他們出血他們卻也是不願的。

……

姜通判這幾日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府城中的大戶他都已知會過了一遍,給各州縣的要求也都下達了,可滿府的商人,除了一些家業不夠大的,其余竟沒有一個給他保證會去。

姜通判雖想著柳賀被人看笑話,可他心裏並不願看到此事發生,一是柳賀是他的頂頭上司,他不能拿鹽商們怎麽辦,拿他一個通判出氣還不是輕輕松松,二則他分管錢糧後,在府城中的地位可謂節節攀高,這一切因何而來,姜通判心中比誰都清楚。

當年謝知府看中程通判,除了程通判貼得快之外,也是因為程通判性子比他機敏,為人也不如他溫和。

姜通判的脾性只適合當佐貳官,他若是當了主官,很容易被底下人牽著走,正如他也鎮不住府城中這些老奸巨猾的富商一般。

終於到了這一日。

快過年了,知府衙門中張燈結彩,爐火燒得旺旺的,召集士紳鹽商的偏廳內也溫暖如春,如此盛事,姜通判、戶房書吏等人都坐在一旁,主位則空出等柳賀到來。